這麽做的效率的確很高沒錯,但在情理上總讓人感覺相當不爽。
“你有權有勢,”在針頭扎進上臂的時候江豢咬著牙開口,“你完全可以飼養幾名專門供給向導素的向導。”
風屹的表情卻並不輕松:“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江豢,我的小兒子需要的不是‘向導素’,而是‘你的’向導素。你可能忘記了,結合過的哨兵會對他的向導產生嚴重的向導素依賴,這是生理課第二課的內容。”
江豢的第一反應是真他媽荒唐。
精神結合的破裂只有一種前提條件,那就是感情變質了,不愛了,下定決心要分開了。
這一切的主導者顯然不是精神體在哀悼期死去的江豢,而是裡面躺在病床上唇色蒼白的男人,結果風滿袖的父親信誓旦旦地跟他說,風滿袖只需要他一個的向導素。
江豢嗤笑了聲:“所以你打算把我飼養在地下室裡慢慢抽乾?”
風屹失笑:“你忘了維持溫吞的好好先生人設,江豢。順便提醒你一下,我是你愛人的父親,不是什麽洪水猛獸。”
“前愛人。”江豢糾正。
風屹沒有反駁,雙手抱胸,有白隼的身影一閃而過。
“至於飼養在地下室的提議,我只能說這不在我的計劃中,但至於它是否曾被列入風滿袖的計劃,我不得而知,也不打算插手。”
那你可太不了解你兒子了。江豢在心裡想。
被黑暗向導的向導素侵襲的時候,你兒子寧可選擇自戕,也沒想過要傷害我。
日落西山,特殊看護病房裡夕陽的金色余暉緩緩變成血紅,在青白色的牆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隸屬於江豢的向導素隨著吊瓶裡的藥水被一同灌進風滿袖的身體,藥性逐漸中和黑暗向導的向導素,隻留下江豢的,順著血管流遍全身。
病房裡滿是白噪音,對普通人而言可能有些吵,對江豢而言卻不然,在塔裡的時候他不是沒偷偷睡過風滿袖的哨兵宿舍,沙沙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安寧。
江豢一隻手蓋在風滿袖手腕往上一點的位置,蓋著滯留針,吊瓶裡的水對於敏感的哨兵而言是有些冷的,為了避免這人醒過來以後逼逼個不停,江豢習慣性地先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把它捂暖。
風滿袖的手指抽動了下。
“醒了就起來。”江豢側對著風滿袖說,說完他自己笑了。
這句話是之前是他在暫住的那地方睡醒時風滿袖對他說的,那時候倆人尚且身心健全,結果現在一個全身傷痕累累,一個精神圖景遭受重創,虛弱得只能躺在病床上靠吊瓶維生。
風滿袖也輕笑了聲,手臂翻過來,把江豢被藥水冰得溫度偏低的手握進掌心。
這會兒的氣氛相當平靜且溫馨,兩個人又都是劫後余生,江豢任他握著,沒有回頭,也沒有掙脫。
……
江豢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在那個夢裡,江豢赤腳出現在風滿袖的精神圖景裡。
與風滿袖規整卻冷漠得如同樣板房的現實房間不同,風滿袖的精神圖景總是色彩多變又孩子氣——今天的風滿袖顯然心情不錯,水藍色的牆壁上畫著飛鳥與遊魚,偌大房間裡無數繪畫作品被亂七八糟的放著,不遠處的鋼琴在自動彈奏輕快的曲目。
那張自江豢第一次踏進這裡便自動變換為雙人床的床上鼓著個包,被單與枕頭的縫隙裡灑出少許半長不長的黑發,裡面顯然藏著個人。
江豢一見到鼓包就笑了,拍拍鼓包的屁股讓他往裡點,好貼著鼓包坐下,把手伸進那條縫隙,摸摸裡面柔軟纖直又帶著溫度的頭髮。
風滿袖一直是個很注意自己形象的人,不管情勢怎麽緊張,頭上髮型不能亂,還要時刻凹造型,避免被人拍出醜照。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接近風滿袖一點,所以江豢還知道一個秘密,那就是風滿袖身上總散發著股好聞的香味,應該是某種特定味道的洗衣液和風滿袖本身肌膚氣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夢裡也極為清晰。
然後他便醒了,在極深的夜裡。
江豢和風滿袖住同一間病房,他醒過來第一件事是往手邊摸,沒摸到風滿袖的溫度,江豢立刻一個激靈徹底清醒,慌忙坐起來:“風滿袖!!”
“洗手間。”風滿袖懶洋洋地答。
江豢懸起來的心臟這才放下,風滿袖今天份的吊瓶已經打完了,手臂上殘存著貼好的滯留針,這人的潔癖非在這時候犯,大半夜不睡覺,居然悄無聲息地簡單洗了個澡。
空氣裡散發的正是風滿袖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江豢用力地嗅了下,打定主意,一會兒一定要偷看一下到底是哪個牌子的沐浴露。
風滿袖清爽地從浴室裡出來,皺著眉頭,顯然對江豢這種偷偷摸摸嗅空氣的行為十分不滿,繞過兩張並在一起的病床,到江豢這邊,主動把潮濕的脖子湊到江豢鼻前讓他嗅個夠。
明晃晃的鎖骨窩沐浴著瑩白的月色,江豢一下子就起了反應。
“月亮是個壞東西。”風滿袖如是說。男人滿意地後退半步,端詳他的反應,“它讓人類的欲望暴露無遺。”
江豢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以阻止自己吸入更多名為風滿袖的空氣,可那股香味是無孔不入的,它順著毛孔鑽進他身體裡,讓他的每一粒細胞為之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