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結合其實比身體結合容易破裂得多,身體出軌還可以偽裝精神相愛的假象,用謊言維系關系。
而維持精神結合的是綿綿不斷的愛意。
只要有一方鐵了心要收回,另一方根本毫無商榷的余地。
鐵了心要斷絕精神破裂的是他,這是無論他是死是活,能百分百保住江豢性命的唯一方式,可江豢給他的實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沒辦法收回對江豢的愛意。
所以他必須也只能讓江豢主動跟他說分手。
風滿袖想,也許他終究不是江豢口中所說的沒有感情的外星人。
哀悼期即將開始,風滿袖也不知道讓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還能幫他撐多長時間。
有輪胎與地面廝磨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風滿袖閉了閉眼,攥緊了掌心裡的馭獸戒,開門上車。
“我還剩多久?”他把這個問題又問了一遍。
坐在駕駛室裡的是與他容貌如出一轍的風滿城,聞言從後視鏡裡看他一眼。
“不到一個小時。”風滿城說。
原本的選擇只有兩種:要麽接受手術賭百分之四十走下手術台的可能性,要麽保守治療苟活三年。
可風滿袖卻硬生生開辟出了第三條路,那就是參與尚在實驗階段中的速凍,把希望交給未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條件接受速凍,普通人與向導可以,唯獨五感過於發達的哨兵被剝奪了跨越時空的能力。
根據已有的臨床資料來看,哨兵所能接受的最大時長的速凍是三十年。
三十年就三十年,MND研究的發展速度很快,所有預算審批和臨床實驗都有風屹一路開綠燈,他相信三十年後的醫療水平治療MND就像治療一場再普通不過的感冒。
尋常人想要速凍不得不提前很長時間預約,但作為股東之一的兒子,速凍倉的一切指標早已在一周之前準備就緒,只等他脫光衣物躺進去。
在前往速凍的路上,風滿袖其實給江豢寫了封很長的信,作為最後的道別。
風滿袖不善於用文字表達感情,但他是天才,他可以現學現賣。
他用紙筆娓娓道來,寫了他的病,寫了他所面對的難題,更寫上了時長三十年的約定。
他寫我愛你,他寫你等我,他寫三十年後你這隻老牛一定要來吃一吃我這顆嫩草。
不過在走進福澈實驗基地之前,他從風滿城那裡偷了個打火機,把信燒掉了。
哨兵只能接受三十年速凍,是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哨兵的精神圖景會逐步土崩瓦解。
如果精神圖景徹底消散,他就不再擁有哨兵的身份,也配不上他的向導了。
……
江豢接到個張三打來的電話。
這倒是件稀罕事兒,雖說他沒少給張三帶吃的,但實際上他們兩個交集甚少,哪怕張三偶爾會給他發短信,問他要不要來聯誼,他也會選擇客氣的婉拒,從來沒去過。
“怎麽了?”江豢接了電話。
“江組長?是江組長嗎?”張三不確定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江組長還挺神秘,接個電話居然是轉接。”
哦對,江豢這才反應過來,他手裡拿的手機是風滿袖的。
“哎呀不管了,”張三繼續說,“是這樣的江組長,剛才有人報警,說北寧區這邊有人要跳樓,我來現場一看,發現這地方是江組長你登記的地址,然後坐陽台邊上揚言要跳樓的人是……嗯……是那誰。”
張三這番話說得語焉不詳,但江豢卻聽懂了,他無奈地抵住額頭。
上次見到風滿袖是昨天的事,他趁著這人不在偷偷跑進地下資料室查看紙質資料,結果卻被風滿袖跟蹤,相關資料也被風滿袖抽走。
江豢一開始被資料上的‘已死亡’嚇了一跳,後來才反應過來,所有參與速凍的人都會被蓋上這麽個已死亡的章,也包括江豢自己。
這畢竟是一場跨越時空的旅行,在解凍之後會重新建立相關人物的檔案。
昨天晚上風滿袖沒回江豢的家,手機定位倒是一直開著,隨時方便江豢查閱:這人在建築工地停留了相當漫長的時間,也不知道在作什麽妖,江豢沒理他。
沒有精神結合這陣子風滿袖野慣了,欠□□,晾一晾就好了。
卻沒想到風滿袖居然會選擇用威脅跳樓的方式間接勸他回家。
“行,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江豢歎了口氣,“麻煩你跑一趟了。”
按照內部檔案來看,風滿袖現在理應被關在張三那邊的哨兵牢房裡,只不過因為有風屹在後面運作,才把風滿袖不動聲色地保出來,讓他用這種暗地裡的身份查內鬼。這一段時間以來風滿袖從未與任何SEHS其他組成員正面朝向,結果今天卻大搖大擺地暴露在民眾面前。
江豢越想越頭疼,索性不去想了,開車回家。
今天天氣很好,小區裡的樹葉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秋風吹成了漂亮的紅色,火焰在枝丫上不停地搖曳舞蹈。
江豢停了車,解開安全帶,把頭探出窗外,仰視自家的陽台。
兩條修長的雙腿被錮在緊巴巴的牛仔褲裡,在半空中晃來晃去,風滿袖坐在窗沿上,顯然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手裡把玩著江豢的盆栽,從左手拋到右手。
然後眸子微抬,準確地捕捉到他的眼,中間似隔著萬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