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將這口氣順下來,幾乎是咬牙切齒,可面上卻還是裝作謙卑有禮,“先生,我這是怎麽了?”
不過一夜,今早的身體狀況竟比昨天還嚴重了。
薑染見他吐了滿地的血,面色灰敗,也不著急,甚至還磨磨蹭蹭選襖,“你燒了瘟妖的屍骨,自然是染了點小病,沒幾個時辰能活了。”
宋劣:“……”
他努力松開牙關,讓自己接下來的話不那麽咬牙切齒。
“那麽敢問先生,我這點小病,該怎麽醫治?”
薑染喝了口熱茶,“城外荒郊,有一處儺神廟,你去廟裡拜一拜。”
“只是拜一拜……就沒事了?”這麽離奇的事,他第一次聽聞,況且他快死了,卻被他們說得輕描淡寫,所以不得不一再質疑。
“那廟裡住著一隻儺妖,如今修為已經到了鬼蜮境,他雖是妖,但卻是難得的喜歡與人相處的妖,整個大業都在他的領地范圍內,況且你的病與瘟妖有關,他自然會庇佑你。”
一旁的銅牛生怕他聽不懂,插嘴解釋,“妖修統共分為六個境界,由弱到強,分別是蜉蝣境,化形境,魍魎境,鬼蜮境,羅刹境,飛升境。你只需知道,鬼蜮境是頂頂利害的境界,翻遍整個大業,也就只能找到這麽一隻!”
“可外面的金吾衛應當不會放過我,我出去就是自投羅網。”
薑染飲盡最後一口熱茶,舒服地喟歎一聲,讓他放寬心。
“昨日來抓你的金吾衛進了我的棺材鋪,接觸過瘟妖屍身,現在應該也病地不輕,沒工夫管你。”
雖然那些人只是短暫接觸,也要病上月余。
薑染這邊終於換上了心儀的大氅,站在門前對著虛弱咳血的宋劣招呼道:
“順路一起走啊,今日城中廟會,難得的熱鬧,我去逛逛!”
陸乾因為銅牛之身,不方便出門閑逛,只能伏在櫃台上酸溜溜地挖苦他:
“您新招的夥計要死了,您還有閑心逛街?那個誰,給朕盯死他,不準他買襖!”
就這樣,宋劣一邊吐著血,一邊跟著薑染擠進了擁擠的廟會街。
他在滿街叫賣聲中尤為艱難地提高聲音請求幫助,“先生可否攙我一攙……我快站不住了……”
說出的話久久沒有回應,再一抬頭,剛才那個跟他說順路一起走的人,早已消失了蹤影,氣得他差點一命嗚呼。
薑染這邊確實走得快了一些,一起出門就把命不久矣的新夥計拋在腦後,看熱鬧去了。
今日老羅的面攤前人滿為患,攤位上的客人卻個個神色詭異,食不下咽地看向一處。
那客人面前堆著十幾隻碗,嘴裡塞滿了面,囫圇嚼兩下吞咽,再端起依然滾燙的面湯灌進喉嚨,即便口舌被燙地起泡也沒有停下。
那人紅著眼睛一邊哭一邊吃,只要動作稍稍慢下來,那身軀便以肉眼可見的態勢瘦下來,臉頰凹陷,雙眼突出,形容枯槁。
為了活命,他只能瘋狂地吃東西,吃得越快,那乾癟的身軀體態又會漸漸圓潤回來。
薑染一眼就看出,那人被餓鬼附身,而他拚命下咽的,不是食物,更像是他的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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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儺神廟(一)
老羅下面的速度很快,但也趕不上那人吃得快。
更何況他這忽胖忽瘦的身形已經開始惹人注目。
發現不尋常的食客被嚇得驚叫著開溜,恐慌的情緒在街道迅速蔓延,人群開始四散奔逃。
老羅也想跑,但他是個跛子,跑不快。
且不說那是什麽妖魔鬼怪,要怪就怪他一開始就收了人家的銀子,他怕自己跑路了,那怪物就要拿他下飯,只能繼續瑟瑟發抖地下面。
“沒了……沒了……”那人在成堆的空碗間抬起頭,紅著眼掃視四周。
因為食物跟不上,他的身軀又開始乾癟下來,像個漏氣的羊皮筏子,頃刻間瘦成皮包骨,為了活命,只能撲到鄰桌吃別人剩下的。
“不夠,還不夠!餓……好餓……”
吃完了殘羹剩飯,他的身軀還在不斷乾癟下去,萬般無奈之下,瞥見牆根底下放著一隻殘破的狗碗。
碗裡都是些野狗吃剩下的,都發臭了,黑乎乎的小半碗。
饑餓終究戰勝了理智。
那人哭著匍匐在地,拋下自尊,端起狗碗正要舔……
手腕被人猛地抓住。
他紅著眼睛抬頭,生死一線,什麽都看不清了,只能隱約捕捉到一個臃腫的輪廓。
薑染捧著一堆新鮮的燒餅,塞到他懷裡,芝麻的香氣撲面而來。
他已經瘦成皮包骨,來不及說聲謝,又狼吞虎咽起來。
有東西不停下咽,那人的身形慢慢圓潤回來,這才發覺那人竟然不怕他現在的鬼樣子。
不僅如此,還大大方方地坐在他旁邊,截胡了面攤老板剛端給他的陽春面。
人家也不看他,解開幾層手套,取了雙乾淨的筷子,開始挑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