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染挑完蔥花,桌上先前買來的堆成小山的燒餅已經被吞了半堆。
眼看著那人的身體已經緩慢恢復,甚至還有些圓潤。
他並攏筷子,飛快地朝著那人的額頭處一甩,“啪”地一聲,一陣青煙從他的頭頂散開。
那人後仰著摔倒在地,吃痛地丟下燒餅,捂住腦門上的小包叫喚了一會兒,忽然發現自己不餓了,甚至還有點撐!
怪人擦了擦筷子,提醒他,“還不走?要不再來兩塊餅?”
別跟他提吃的了,想吐都來不及!
眼看自己恢復正常了,趕緊連滾帶爬地跑了。
這邊薑染挑起一筷子細面,吹了吹,剛要入口,又聽到煮麵的老羅那裡傳來囫圇吞咽的怪聲。
他有些頭疼地回頭一看,老羅正鑽在灶下大把大把地往嘴裡塞生面。
剛被薑染敲打出來,這餓鬼一眨眼又找了個老家夥附身。
年紀大的人吃東西慢,被餓鬼附身後也還是慢,吃進去的根本頂不住那餓鬼的消耗,眼看著也要瘦成皮包骨,再這樣下去離死不遠。
餓鬼不是妖,沒有實體,對與薑染來說,驅是能驅,滅就難滅了。
偏偏整條街上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得找個年輕點兒的,吃東西快點兒的倒霉鬼讓餓鬼附身,好歹能撐一會兒。
……
……
宋劣原本都已經快出城了,卻被慌亂逃跑的人群推搡了回來。
先前這段路白走不說,還被撞了幾下肩膀,他感覺自己快散架了,口中布滿甜腥,他甚至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會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狼狽了。
今日出不了城,他得死在路上,時間緊迫,耽擱不起。
結果下一秒,就被人連拖帶拽,拉扯著坐在了面攤上。
起初他是有些懵地,在看清那人是薑染後,一度氣地捏緊了拳頭。
偏偏那人絲毫不在乎他如今水深火熱的處境,甚至還溫潤從容地問他,“吃麵還是吃餅?”
宋劣按捺著滿腔怒火,咬牙切齒地陳述事實,“先生,我剛吐完血,什麽都不想吃,如果沒事的話,我還要去儺神廟,讓開!”
顯然是不想配合了。
可惜左肩被薑染按住,他病入膏肓,毫無反抗之力,掙扎了兩下,隻覺得兩眼昏花,喉中血氣翻湧。
“薑染!”這一次他沒有再稱呼他為先生了。
另一邊,被餓鬼附身的老羅聽見聲音,竟然停下狼吞虎咽的動作,喃喃著向他們這桌走來。
“弟……弟?”
這是個陰惻惻的女聲,聲音讓人發毛。
老羅的雙眼上翻,只露眼白,顯然身體已經被餓鬼支配。
餓鬼暫時分神,所以即便沒吃東西,老羅的身形依然維持不變。
老羅踉踉蹌蹌地走到宋劣身邊,嗅了嗅宋劣身上的氣味,隨後更加確認地喊了句弟弟,一聲比一聲熱忱。
甚至無比熱心地拿起一塊燒餅,遞到他嘴邊,“弟弟……吃。吃飽了,病就好……就不痛……”
宋劣一頭霧水,自顧不暇,倒也看出老羅不對勁,隱晦地對著薑染使了個眼色詢問。
此時薑染心中已經有了猜想。
看來這個餓鬼和先前的瘟妖是一對姐弟。
世道艱難,這對姐弟一個餓死,一個病死,死後心中生怨,各自成妖,失散了。
昨夜宋劣燒了瘟妖屍骨,身上沾染了瘟妖的氣味,這才讓餓鬼錯認,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
如果宋劣繼續假裝,倒是可以拖延一二,但不是長久之計,早晚會被拆穿。
……
而此時正在掙扎求生的宋劣也看出了不對,他□□凡胎,惹不起這些東西。
他對著薑染使眼色,可惜人家視而不見,為了活命,只能隱忍順從。
他微微仰頭,就著老羅的手,啃了一口餅,和著滿嘴的血沫艱難下咽,並十分不自然地叫了聲:
“姐姐?”先安撫她,總不會有錯。
偏偏旁邊那人與他作對,當場就拆了他的台。
“他不是你弟弟,你弟弟已經成妖,他跟你弟弟氣味相似,是因為昨夜他燒了你弟弟的屍骨取暖,你認錯人了。”
餓鬼受到打擊,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眼裡流出兩行血淚,不可置信地重複:
“燒了弟弟的屍骨……”
“取暖?”餓鬼說起這兩個字,已經是咬牙切齒,恨意滔天了。
她惡狠狠地瞪著宋劣,“殺我弟弟,該死!用我弟弟的屍骨取暖,更該死!”
宋劣此時欲哭無淚,他也不想啊……取個暖還取出一身病你以為他願意?
殺你弟弟的人就在旁邊,該死的人是薑染,老是衝著他幹什麽?
此時薑染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攤了攤手,“別看我,看我也沒用,我自地府走了一遭,如今已非活人,因此世間諸多妖魔鬼怪,對我提不起興趣。”
為了寬慰宋劣,又補了句,“反正你打小就倒霉,習慣就好。”
宋劣:“……”
餓鬼不給宋劣絲毫辯解的機會,就脫離了老羅的身軀,報復般地附在宋劣身上。
一開始,宋劣隻覺得身軀有些沉重,某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
在雪夜裡相互依偎的姐弟,小而枯瘦的身體穿梭在市井巷宇。
手上的凍瘡已經很嚴重了,端著破碗沿街乞討,依然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