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麻煩……”
陸子溶話沒說完,對方卻先跑走了。
這裡是幽州城內的一處小院,傅陵自打日夜守著陸子溶之後,把會見官員的地方也挪到了這裡。
前段日子他的確無心政事,自打找到陸子溶之後,盡管陸子溶並不怎麽理他,他的乾勁也多了不少。但仍舊隻處理要事,分給官員的瑣事沒力氣盯著。
這次的要事是涼州撫恤的問題。涼州官員要趕走齊務司使者,大舜何嘗不知,只是沒什麽特別好的辦法。
有了前世的經驗,傅陵知道不能硬和涼州人動手;羅大壯此人不守信用,談判威脅大約也不管用。最後他決定先撫恤涼州百姓。
他叫來幽州和齊務司的官員,結果雙方大吵一架。齊務司同意傅陵的看法想給涼州送錢,可幽州本就貧窮,即便傅陵答應之後給幽州撥錢,但幽州官員也不願掏這個腰包。
不像前世,有陸子溶出面,幽州會看他的面子。
最後眾人達成一致:由太子出面,找更為富庶的秦州要錢。
吵得太晚了,傅陵只能留他們用晚飯。他心裡堵得慌,在飯桌上不斷地灌酒,好像在發泄什麽一樣。
找秦州要錢說得輕松,但秦州恐怕有錢也不會給他。在那些富人眼中,涼州不過是未開化之地,除了產鹽什麽也沒有;就算不要涼州、鹽產不足,那也餓不著秦州,他們又如何願意掏錢。
這世上諸多混亂不公系於他一人之身,白天受這些委屈,夜晚卻只能獨自睡在陸子溶的門外,屋裡那謫仙般的人不會多看他一眼。
有時,他會在夢裡想起前世的陸子溶,想到心潮澎湃,想到濕了被褥……
可睜開眼,孤身一人的悵然若失才是冰冷的現實。
本就沒有什麽屬於他。
但他別無選擇,他必須去努力爭取他賴以生存的東西,他想活著。
只有陸子溶在的地方,才有他的空氣和水。
官員們見他飲酒上頭,紛紛舉杯敬他。傅陵起初誰敬都喝,後來到了某個點,卻誰敬都不喝了。
他清楚自己的酒量,不能徹底醉過去。陸子溶還在院子裡,他不能發瘋,若混淆了前世今生,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來,他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這時,側門進來個侍衛,貼在傅陵耳邊稟報:“方才陸公子出了門,問您的去向。”
傅陵不由得地傻笑出來。
待下頭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他咳了兩聲道:“孤去醒醒酒,諸位自便。”
這個夜晚晴朗無雲、星月分明,加上又不冷,是陸子溶喜歡的天氣。他在院子裡靜立片刻,也不知那侍衛是不是真去叫傅陵了,直到起風才往回走。
他穿梭在回廊裡,款款行進間,夜風剝開他的衣擺,他便穿了一身月色。
陸子溶知道自己此刻的容貌必定是極為清雅出塵的,他慶幸看到這副模樣的只有自己和星月,落到某些人眼中,反而是種玷汙。
然而……
前方的廊柱間,忽然出現一個人影,一隻手推著柱子,身體抵在另一邊,話音含混不清:“聽說……陸先生找我?”
一瞬間,陸子溶的目光從淡變成了冷。
傅陵的姿勢有些奇怪,但背光,陸子溶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去多想,更懶得同他寒暄,直接便說:“我要去一趟涼州,越快越好。”
“好啊,”對方很快便接上,“我派一隊人護送你。”
陸子溶揭發玉盈會,是為了幫助涼州獨立,這與傅陵的主張是相反的。倘若跟來的有傅陵的人,難保不會攪局。他道:“不必了。”
此話一出,傅陵突然三兩步上前,抓住陸子溶的雙肩,抬高話音:“不必我來護送,那誰保護你?致堯堂對不對?你去了涼州,致堯堂就會把你帶你離開,你再不會回來了對不對?!”
陸子溶見他步履飄忽,身上一股酒味,臉頰通紅,便眉頭微蹙,象征性推他一把,“你醉了。明日再說吧。”
這一推卻推紅了傅陵的眼眶,他的手從對方肩上滑到手臂,再滑到腰間環住,額頭抵在陸子溶胸口。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我留不住你的……無論我派多少人看著你,你是致堯堂堂主,只要他們來救你,我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我當然知道……”
“這都是我的私心,我不想讓你走……”
那話音近乎哽咽。陸子溶在心中冷笑,這又是什麽招人煩的新辦法,裝可憐的模樣倒是動人。
但此人憑什麽覺得,自己會因此而感動,甚至留下來?
可笑。
陸子溶沒有立刻變得冰冷,而是拍拍他的背,平和道:“既然知道留不住,那便不要強留。到時候你派人護送我到涼州,無論我做什麽,告訴你的人不可干涉。事畢,讓他們送我到安全處,我讓致堯堂前來接應。”
“此後你我再無師生之分,日後隻談公事,不徇私情。你能做到,我不會再殺你。”
傅陵垂目思索片刻,忽地淒然一笑,緩緩抬眸與陸子溶相對。
那眸光灼燙,一字一句狠狠咬出:“不行,你不能走。陸子溶,你、是、我、的。”
說罷,他猛地將陸子溶抵在廊柱上,酒後的人把握不好力道,撞得陸子溶眉頭一皺。他就那麽按住面前的人,用要吃人的眼神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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