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溶許久才追上來,從老鄭手中接過帕子,替傅陵擦臉。
傅陵有些不好意思了,“先生最重儀態,為何從不管教我?”
陸子溶淺笑,話音如和煦春風:“等再過幾年,阿陵娶了太子妃,自然要管你儀態。這麽晚不回去,恐怕也會滿城找你。年紀越大,你身上的束縛就越多。趁著現在,再瘋幾年吧。”
傅陵心中又軟又酸,蹭到他懷裡,嬉皮笑臉道:“那我娶陸先生做太子妃,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瘋下去了?”
只聽那玩笑一般的語調,任誰也看不出他鼓起了多大勇氣。
陸子溶隨便笑笑,“好啊,太子妃聽著可比太子太傅尊貴。”
這句話在傅陵心中念念不忘好幾年。
他知道陸子溶是在玩笑,卻仍然從中聽出幾分肯定的意味。此後每當感到疲憊或艱難時,傅陵就會想起那個人和他說過的話,告訴自己必須有所作為,才不辜負陸先生的教導。
他從未真正提出這等悖德的請求,可在心裡放得久了,自己都信了。以至於在宮裡被皇帝要求娶妃時,他第一反應便是拒絕,因為那個位置是有人的。
盡管這幾年腥風血雨,他對陸子溶早已恨之入骨。
不過他的確不打算再娶什麽太子妃。他低頭看看懷裡的睡顏,忽然明白為何自己對那些妙齡女子毫無興趣。
——既然已嘗過陸子溶的滋味,那便誰都瞧不上了。
但他不會給陸子溶任何名分。一個奴籍的玩物,自然是不配的。
作者有話說:
請勿模仿(bushi;
這是我最後一次改文名,我保證QAQ
第15章
涼州府衙坐落於城中央,原是齊國統一修建的氣派官府,經了些年歲已然破敗,涼州人出不起修葺的錢,就這麽一直荒廢著用。
先前被大舜抓捕的數十人已經回到涼州,仍押在牢裡。府衙門口鬧事的百姓並未散去,他們以往多是靜坐抗議,今日人群中卻冒出了吵鬧聲——
“嗚嗚嗚,我十七歲的黃花大閨女啊……就這麽沒了……涼州的官老爺們強搶民女還不夠,還要將人逼死啊!”一名老年男子大哭,因著太過哀慟引人注意,竟無人透過他滿臉褶皺細究真實的神情。
他話音剛落,一旁盛氣凌人的中年女子便響亮道:“什麽涼州的官老爺,那可是舜朝的狗官!貪贓枉法也就算了,連我們玉盈會的人都敢欺負——羅知州,青天大老爺,你管不管?!”
“可這都一年了,你怎麽早不告狀?”
質疑聲一出,又立刻別更大的吵鬧淹沒了。
這場面持續了一整天,直到傍晚,一名五大三粗的低階官員進入府衙的正堂,那裡早已坐了數人。
“問清楚了。”此人朝座上的知州羅大壯行禮,“半年前,玉盈會幾個姑娘去了舜朝的錢侍郎府上,本是去唱曲的。沒幾日便有個叫沈書書的姑娘逃回了家,自稱被錢途奸汙,前些天自盡了。”
涼州一眾官員默然思索。
玉盈會是涼州各處樂坊中女子結成的盟會,在本地頗具名望,時常為達官貴人演出。錢途喜愛涼州的清曲小調眾人皆知,涼州官員沒少送人給他唱曲,順便捎些字畫珠寶也是常事。若不如此,找他辦事總會受到刁難。
“一個姓錢的,以為他就撈點錢,忍就忍了,如今居然鬧出人命來!這可是我涼州的人命!沈書書那麽標致的姑娘……”下頭一個主簿大聲嚷嚷。
羅大壯故意皺緊了眉,“錢途是四品侍郎,來涼州辦事,上司也來了,為何能在眼皮底下胡作非為?”
他說罷便有人回過味:“去領人的時候,聽姓錢的那話,他很維護陸司長啊,說不定他們就是一夥的!”
羅大壯眼中一亮,卻又故作不解模樣,“不對,若整個齊務司在涼州搞得烏煙瘴氣,舜朝又不傻,他們怎麽瞞得過?”
“舜朝即便知道,難道就會管了?”
“就是,在我們面前說將涼州並入舜朝版圖,對百姓一視同仁,背地裡卻縱容齊務司壓榨我們。再這樣下去,涼州人豈不是要成為舜朝的奴婢?!這不能忍——”
這時的羅大壯滿臉擔憂,“可如今災情尚未過去,舜朝高價收涼州的鹽,若真的撕破臉,鹽工的生計……”
“涼州又不是沒有糧食,又不是養不活一州人口,何必與瞧不起我們的人通商?羅知州,你能不能有點骨氣?!”
“寧可過得清苦,也不能讓人打彎了脊梁!”
一時間,府衙正堂群情激憤。
最後,羅大壯重重歎了口氣,貌似無奈地吩咐:“將從舜朝帶回來的百姓都放了,先安撫門口的人。”
“再鎖住涼州城門,增加駐守兵力,不許一個舜人進入!”
在無人看到處,他露出了隱秘的笑。
……
涼州的消息傳到陸子溶這裡,已是數日之後。
臘月下旬來了一場漫長的雪,不耐寒的芭蕉在冷風中打著哆嗦。傍晚,芭蕉小築的門開了,走出個裹著重重衣衫的修長身形。
看似溫暖,實則眼睫上沾了細碎落雪,亦如眼底。
上次聽聞錢途和涼州州官起了衝突,還提到他的名字,陸子溶就預感事態不妙。他卻不曾料到涼州那邊做得這麽絕,不質問不商談,直接劃清了與舜朝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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