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我親手給小殿下穿的衣服……”
“我不可再說太多。”葉時雨道,“我會想辦法留你一條命,今後的日子也許會很苦,但你記著自己這條命若在,就必能見到小殿下回來的那一日。”
他救不了高成樾夫婦,唯有小殿下和溫禮活下來,他才覺得自己得到了些許救贖。
溫禮淒厲的目光霎時間變得極為複雜,在他的眼中,葉時雨不過是個恩將仇報的佞幸之人,又何來信用一說。
葉時雨喘了幾口氣勉強站了起來,
“溫公公,你覺得我保你一命對我而言有何好處,是等著你殺我,還是在皇上面前承擔沒有趕盡殺絕的責問。”
溫禮啞然,他的確想不出葉時雨有何理由騙他,除非……他說的是真的。
溫禮雖未再答話,他明顯有些松動的表情沒有逃過葉時雨的眼睛,
“等我走後半個時辰,你便可進去發現太子……自盡之事,趁著皇上不在,我還能保你條性命,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我一片苦心。”
溫禮又看了眼寢殿,緩緩地點點頭,而後他仍滿含恨意地抬起頭道,“你最好不要騙我,不然我一定會要了你的命。”
葉時雨輕歎一聲點了點頭,“那你就先懷著恨意活下來吧。”
回養年殿的路上,他不禁想起了死去多年的康恆,當時自己推他入水之時有過猶豫,有過深深的恐懼。
他又想起了喜公公,只是單單想起便覺得惡心,而這也是他唯一的情緒。
這次呢……?
葉時雨邊走邊將雙手放在嘴邊呵著氣,他曾以為一定會負罪到無法呼吸,可真做完了這一切,竟平靜的連自己都覺得詫異。
葉時雨不是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變化,或許這種平靜曾經需要刻意為之,而如今恐怕已深入骨髓。
他低低地笑著,可這笑聽起來卻如同哽咽,原來偽裝的久了連自己都當了真,亦或者……
自己根本就是這樣的人。
回到了養年殿的偏殿之中,葉時雨將一身衣服脫掉塞進了櫃子的最底層,而後裝作一副已經熟睡已久的模樣躺回了床上,身體疲憊至極,可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借著極微弱的光,他看著雪不斷地投在窗紙上的影子,腦海中卻一直浮現著高靖南在決定今日之事時的模樣,冷靜地安排著,根本沒有絲毫的猶豫,那一刻他也冷靜地聽著,毫不遲疑地點頭。
只不過交代完一切的高靖南一聲輕歎將他攬進懷中,溫和地哄著說此事他思來想去還是只能交與他,並再三保證著可能會吃點苦,但一定會保他平安無事。
他們心知肚明,這是一件無論誰來做都注定會成為犧牲品的事,可高靖南選擇了他,而他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也是在那時葉時雨才幡然醒悟,原來高靖南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走遠,他卻還愚蠢的以為一切盡在掌握。
自己本想利用的,卻反被人利用的徹徹底底,與其說是傷心,倒不如說是敗下陣來的不甘與自責。
不容他再多想,殿外突然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那些太監們慌亂地來報,說太子自盡了。
一切都跟商量好的一樣,他壓下了消息,迅速地安排喪事,他必須要在高靖南回來之前將事情處理乾淨,不可讓人再揪著不放。
於是他幾乎是一手遮天地在短短四日之內將高成樾夫婦下了葬,待高靖南攜眾臣回朝後,朝野上下便炸開了鍋。
不過是個太監,居然敢私自將皇子匆忙下葬,甚至連祖宗禮製都置之不理,簡直是無法無天之舉。
高靖南回來的當天晚上,葉時雨便脫去了一身禦前公公的服製,除去了品階,主動請了罪。
按說葉時雨觸犯了刑律應交與大理寺處置,可高靖南也未等到第二日早朝,當即就將人貶至了淨房,硬是當了后宮之事處置。
於是在葉時雨不知道的地方,多股勢力正在借著他的由頭產生一場博弈,但無論外頭如何鬧翻了天,這淨房與往日沒什麽不同,依舊是整個皇城最汙穢不堪的地方。
刺鼻的味道彌漫在四周,讓人無所遁形,葉時雨一到這地方就幾欲作嘔,強忍著才沒有在淨房眾人面前用手捂住口鼻,
但葉時雨沒想到在淨房也能碰到熟人,如今這兒管事的正是以前在浣衣局當過差的徐公公。
這徐公公也是個聰明人,心思來回轉了幾圈,卻不知如何安排了這尊大佛,他這地方可沒什麽好差事,既怕輕了教人借題發揮,又怕重了萬一葉時雨翻身後自己倒霉。
瞧出來徐公公一臉糾結,葉時雨環視一周,目光越過了眾多看熱鬧的人,放在一個在池邊背對著,用力洗刷淨桶的人身上,
“徐公公,我就與那人做一樣的活兒就好。”
徐公公順著那青蔥般的修長手指看過去,驚得壓低了聲音,
“葉公公可知那是誰?”
“我與他舊相識,自然知道。”
“他乾的可是最髒最累的。”徐公公一臉為難,“而且您與他……”
葉時雨指的那人,正是溫禮。
這在外人來看葉時雨雖說是身不由己,但也溫禮也算是仇人相見,這要出了什麽事兒可如何是好。
“徐公公盡管安排。”葉時雨依舊是一臉淡然,“您若真供著我,那我恐怕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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