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星對自己的健康狀況不太上心,任啟東擔心他的雇主英年早逝,就主動承包了帶早飯的活,當然僅限在他早班的時候。呂星開車來回,路邊不好停車,一不小心就是200塊罰款。而任啟東一出小區,就是各路24小時便利店,方便順手。
要問呂星為什麽不就地自給自足,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一來,烤爐裡的麵包都按規劃算好了分量,顧客優先。二來,說來也好理解,呂星一年四季與這些麵包相伴為伍,聞著黃油糖霜都不覺得香了,他更喜歡傳統的中式早餐。
呂星大口吞咽,吃得太急冒出個飽嗝。任啟東像個老母親囑咐他慢點吃,邊嘮叨邊忙活,從架子底下拿出包裝盒一個個折起來,再將冷卻架上的貝果裝進去,擺到外面的貨架上。
幸福烘焙坊今天也準時營業了。
剛開門,就湧入許多熟客,大多是住在附近的阿姨,剛從菜市場買完菜,路過順手捎帶上幾個麵包,作為家裡小孩放學後的點心。任啟東一一笑著打招呼,遊刃有余地與阿姨們寒暄著,同時手上也沒耽擱——打包裝袋結帳,樣樣不落。
呂星歇了一會兒,第一波客流此時正好散去,他湊到收銀台與任啟東閑聊,指著手機上一段視頻。
“哎,東哥,你聽說過這個世界排名第一的蛋糕嗎?”
任啟東瞄了一眼,搖頭道:“沒有。是什麽?怎麽看起來有些邋遢。”
“邋遢”——呂星第一次聽人用如此與眾不同的詞形容食品。身為甜點師的他既感覺被冒犯,又不得不承認,比起大眾印象中精致規整的普通蛋糕,這個,確實粗獷了一些。
“巴斯克蛋糕。好幾個人來問店裡有沒有賣,看視頻也挺簡單的。”呂星接著道,“說是普通人也能輕松上手零失敗率,那我這個專業的豈不是更手到擒來嗎。”
任啟東道:“既然零失敗,那別人為什麽不自己在家裡做?”
呂星一時被問住,呃了一聲,馬上又轉過彎來:“那肯定是懶得動手嘛,也可能懶得去買原材料,一次又用不完。”哢嚓一聲,呂星截了個屏,將配方保存下來,嘀咕著:“奶油奶酪,店裡好像也沒有啊,下次讓……”
“啊——!”呂星忽然尖叫,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面對著後廚顫顫巍巍。
任啟東被他的一驚一乍嚇到,回頭看了一眼,卻沒發現異常,“怎麽了?”
“有……好像……有……”呂星難以啟齒,“有老鼠……”
“不可能吧!”任啟東條件性反射,就大聲反駁。
對於一家食品類店鋪來說,出現蟑螂老鼠之類的害蟲,基本就等於宣告了這間店的死刑——假如在工商局的臨時抽檢中,或記者暗訪偷拍時。但幸好,現在店內只有他們倆人,還來得及悄無聲息地處理妥善,再緘口不提。
呂星怕老鼠,任啟東捋起袖子,抓起拖把,朝著呂星指的方向去了。雄赳赳氣昂昂,勢要讓這隻不識時務的老鼠今日殞命於此。
後廚也就七八平方大小,緊湊地碼著醒發箱、揉面機、開酥機、分層烤爐、工作台、冰箱等。機器門嚴密地關著,老鼠斷然是鑽不進去的。
任啟東盯著地面,從狹小的縫隙間地毯式搜尋,陡然捕捉到一抹深灰色的背影。任啟東立馬將拖把頭迅猛地捅了過去,那小玩意感受到殺氣,極其敏捷地躲進了冰箱底下。任啟東把手裡的拖把調了個個兒,木棍捅進去橫掃地面。那玩意“吱吱”地驚悚地叫著,被趕出來,聳著高高的大尾巴。
任啟東差點拿腳踩到那截尾巴,眼尖看清那玩意的真面目,及時收了回來,眼睜睜地看著那隻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松鼠在櫃子之間瘋狂地反覆橫跳。
適時,呂星壯著膽子遠遠地問了一句:“東……東哥,要幫忙嗎?”聲音微弱,聽起來也只是客氣客氣。
“沒事,不用,是松鼠。”任啟東說完又發愁,老鼠他逮過,有經驗有方法,可這松鼠呢,離會飛就差一步了。它不停地上躥下跳,任啟東次次撲了個空。
真是個大麻煩。
即使不是老鼠,但松鼠也未必乾淨到哪兒去,可能沒攜帶那麽多病毒,但該掉的毛一根不少。萬一掉到機器裡,混到麵包上,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任啟東趴在地上,拿手機打著燈光,在一個昏暗的夾縫堵住了那隻松鼠。灰撲撲的毛發與背景融為一體,幾乎蒙混過關,但胸前的幾簇白毛出賣了它。任啟東靜靜地與松鼠對峙,不好強硬施壓鬧出大動靜,容易引起外頭顧客的注意,這對店家大不利。
但也絕不能讓這個隱患繼續躲在這兒,遠的不說,近的,呂星都沒法進去烤麵包了,商品不出中午就該售罄了。
強光直直地照射著,松鼠驚嚇地豎起了全身的毛,盯著任啟東的方位,兩隻小爪子並在胸前,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硬的不行來軟的,任啟東撕了點麵包碎,遞向松鼠,嘴裡不自覺嘬出聲響,逗狗那樣。松鼠不為所動,依舊待在原地,甚至還往後又縮了點,仿佛想把自己陷進牆裡。
任啟東將麵包塊放下,又走遠了些,嘬了幾聲示意。等了兩三分鍾,灰色的殘影一閃而過,麵包塊消失不見了。任啟東有了耐心,又撕了一小點放在它看得見的地方,一點一點,延伸至一個支起來的倒扣的盆下。小時候他和學校附近的野孩子就這樣抓麻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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