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交頭接耳八卦了一小陣,西裝男拍拍褲腿站了起來,離開時有意地掃了他們一眼。
等人走遠了,倆人迫不及待跑去墓碑前一探究竟,那上頭沒有遺照,沒有挽聯。
藍溱捏著下巴推理:“故於十五年前,他兒子?不對呀,死的時候也二十四了……”
任啟東怔怔的,愣了許久。他蹲下抽出那張插在花束裡的卡片,上面寫著遒勁有力的四個字:吾愛安息。
任啟東急忙轉身去追,人影也望不到半個。再說,真追上了,他又要說些什麽呢,譴責嗎?質問嗎?安慰嗎?何益之有?
逝者已逝。
對身旁一無所知“喂”個不停的藍溱講出那些事並不容易,那些久久縈繞在他心頭的陰霾,甚至害他差點錯過眼前人。
“給你個贖罪的機會。”藍溱聽完也沉思了一會兒,才道,“你背我下山吧,我就原諒你了。”
任啟東笑了笑屈腿蹲下,藍溱趴到他背上,雙臂環住任啟東的脖子,柔軟的發絲蹭著他的頸側,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我跟他不一樣,我會保護好我的狗狗。”
任啟東扶穩藍溱的膝彎,挺直背往上顛了顛,順著台階慢慢往下走:“我都不知道你怎麽好意思說出這話。”
更不知道這體能當初怎麽會搶著當一。
“哼。”藍溱道,“我屬於智囊團的那一類,三國看過沒,諸葛亮那樣的。”
任啟東零星看過電視劇版的一些片段,記憶也不太清晰了,“我記得他最後,死了吧?”
“那誰還不死啊?”藍溱道,“你還想長生不老做妖怪啊。”
任啟東笑笑:“沒有,想死之前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藍溱又傲嬌地哼了一聲:“看你表現吧。”
“不答應的話,就把你從這裡扔下去了哦。”任啟東側身伏低了一點點,作勢晃了兩晃。
“喂喂喂!”藍溱驚慌得四肢緊緊纏住,“很危險的啊!”
下到山腳,任啟東恍然看見三個熟悉的人影。爸爸媽媽奶奶坐在一條長凳上,等著他們一起回去。
安逸趴著的藍溱臉色突變,趕忙從任啟東背上跳了下來,一輩子的面子都丟光了。
對任奶奶,任啟東沒敢說實話。問起來,也用“朋友”一詞糊弄過去,任父任母幫著圓謊。畢竟這年齡代溝差出一個東非大裂谷了。和她講“同性戀”這三個字,估計老人家都聽不懂。
眼下,無疑是不攻自破。
這一出落在任奶奶眼中,離豬八戒背媳婦兒也就差個紅蓋頭了。
當然,她孫子比豬八戒那也是帥出五百個筋鬥雲了。
“他、他腳崴了,”任啟東急中生智,拚命挽救,“腳疼走不動,我就背他一下。”
藍溱立馬配合地蹺起單腳跳,扶著任啟東東倒西歪。
三十晚上,吃著年夜飯,任奶奶悄悄拿出一個紅布包著的小盒子,一層一層揭開,裡頭躺著一個質地清透的玉手鐲,為孫媳婦攢的。她把藍溱喊過去,顫顫巍巍地把鐲子交到他手中。
藍溱愣愣地捏著鐲子,任啟東看到,大驚失色。他扭頭去看餐桌上的奶奶,仿佛無事發生,細細啜著湯。
“好像……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任啟東頗為困擾地撓了撓頭。
“那他們知不知道該把我當成姑爺看啊。”說著,藍溱興致勃勃地把手縮成雞爪狀,試圖把玉鐲子套到手腕上。
“那你去跟他們說。”任啟東道,“好意思張得開那個口。”
餐桌上,十幾個大圓盤子擺著,吃是吃不完的,為了顯富貴。任啟東精心挑選一些合藍溱口味的,夾到他碗裡。與此同時,藍溱仍在暗暗與那個鐲子較勁。
“別戴了……”任啟東看不下去了,“你又不是女孩子,戴不上的。”
藍溱不服氣地咬著牙:“我瘦得很!”
任啟東順著毛捋:“是是是,你瘦得皮包骨頭,但是骨架擺在那兒……”
藍溱的強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莫名其妙地高漲,五指緊緊地擠在一起,緊貼著皮膚一點一點往裡推。勒出的紅印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明顯,任啟東都看心疼了。
“改天給你買個大的,你快別……”任啟東話到一半。
藍溱抬眼淚汪汪地瞧著他,鐲子卡在藍溱手上,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頑固地釘死了。玉鐲陷在肉裡,箍出一圈白色的隆起,然後是失去血色的泛紫。
任啟東連忙拉過他的手,更大力地往外擼,藍溱疼得叫了起來:“痛痛痛!痛死了!”
呼聲引來了旁人的注意,他們也放下了筷子,群策群力:“哎喲,怎麽卡住了?用油!用油試試!”
眾星拱月地簇擁著藍溱湧向灶台,大家七手八腳地給他找潤滑劑。家裡燒的是自己煉的豬油,當下因為天氣冷凝固成了白色的膏體,任媽媽摳了一塊就往藍溱手上抹,塗護手霜似的。那味道,藍溱聞著更絕望了。
他這手剁下來撒點椒鹽就可以當肘子烤了。
任父更是不由分說拽過他的手,按了幾大坨洗潔精上去,說這個才好使。任父多年勞作,胼手胝足,掌心粗糙的老繭磨得藍溱生疼。而且事先也沒招呼,又拖著他的手放水龍頭底下衝。
好嘛,流出來的是滾燙的六十度熱水,差點給藍溱燙掉一層皮。要不是最後那一丁點男子漢的自尊心強撐著,藍溱真的要掉下豆大的淚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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