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秋硯也是第一次這麽晚了被送上渡島,第一次在夜裡的海面航行。小時候的翻船事故造成心理陰影,再結合這次的夜裡航行應該是很可怕的,但寧秋硯已經忘記了這一點,因為這些都遠沒有他今天的經歷可怕。
他一會兒胡亂地想島上其他人知不知道渡島的秘密,還是像他一樣什麽都不知道,只是替渡島工作。一會兒又在想那個“怪物”會不會找Ray和那些人復仇,陸千闕到底會怎麽處理。
隔著藍黑色的茫茫大海,寧秋硯對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感到茫然無措。
思緒就像越來越沉的海水,讓他覺得喘不過氣。
白船最終停靠在渡島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午夜。
踏上渡島土地的這一刻,寧秋硯才想起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來渡島了。
如果這一次他死掉,可能真的要等到墳頭長草蘇見洲才會發現。
他悲觀地想,渡島可能會是他的結局。
*
深夜,康伯在睡夢中被叫醒。
他接到寧秋硯時還穿著厚厚的睡衣,比印象中西裝革履的他看上去蒼老許多,是一個真正的年逾古稀的老人。
“孩子,又見面了。”康伯道,“這次暈船了嗎?”
寧秋硯搖搖頭。
看他這麽沉默,康伯抓著寧秋硯的手,老人家的掌心溫熱,慈祥地對他說:“先生告訴我你要來,我猜你今天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是很辛苦的一天吧?”
寧秋硯被問得竟然眼睛有點發熱。
康伯對他的關心不是假的,這使得他對這裡的恐懼更加減退了些,渡島還是渡島,似乎不會因為他今天的發現而產生改變。
寧秋硯又上了車。
來一趟渡島,從車到船,從船倒車,他總是要換乘很多趟。
可是越是靠近大宅,他就越在想關珩的懲罰。
不可否認他對所謂的懲罰完全沒有概念,所以當康伯把他送到養殖場時,他有些吃驚。
四周漆黑,除了月光照亮的尖樹梢,就是斑斑點點的雪痕。
他們下了車,走過木頭做的柵欄。
家畜家禽都進了窩,場地裡空蕩蕩的。
關子明站在路燈下,冷著個臉,對康伯點了點頭:“康爺爺。”
寧秋硯還沒搞清楚狀況,康伯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小寧,去吧。”
寧秋硯這時以為,他因為做錯了事被關珩發配來養殖場工作了,這使得他松了一口氣,又覺得哪裡不對。
關子明看起來也是被叫醒的,睡眼惺忪,連帶著他那份面無表情的冷漠都打了個折扣。
關子明一向很酷不愛說話,寧秋硯思緒紛亂心情複雜。
兩個少年人就這樣沉默著走進了養殖場。
寧秋硯想找點話說:“這麽晚了,你都已經睡了嗎?”
關子明:“嗯。”
沒問寧秋硯為什麽這個時候來,也沒告訴寧秋硯他需要做什麽。
寧秋硯知道關子明脾氣不好,躊躇著問:“我今晚睡哪裡?”
他會不會運氣比較好,養殖場也像那邊的大宅一樣,每個人都有一個房間。
關子明看了他一眼,涼颼颼地說:“你先跟我來。”
寧秋硯跟著關子明進了羊圈。
一開燈,那些原本安靜沉睡的羊就咩咩地叫了起來。
羊圈裡的味道可不怎麽好聞,寧秋硯沒有很嫌棄,在尋找這附近哪裡有人能睡的床。
關子明二話不說鑽進羊堆,羊群四散亂跑,橫衝直撞,場面混亂真實,充滿煙火氣。
寧秋硯看著這場面,在這一刻產生了認知上的偏差,忍不住對整個世界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
他所在的,真的是一個異類與人類共存的世界?
這一切是他的幻想,還是他的真實?
寧秋硯麻木地裹著個毯子放空,關子明無暇顧及,隻以為他是怕踩到羊糞,也討厭羊圈的腥臊。
關子明剛來的時候也這樣,但現在已經很老練了。
他彎著腰,用雙手在羊堆裡亂刨,沒費多大功夫就逮出來一隻小羊羔,小羊羔渾身雪白,關子明抱著它四條腿的樣子讓寧秋硯想起牧羊人的電影鏡頭。
他們出了羊圈,寧秋硯不知道關子明抱著羊幹什麽,路上還在慶幸看來他今晚不用睡在羊圈裡。
然後,他們走進了屠宰場。
這裡已經被收拾得很乾淨了,牆上沒掛著牛屍,地上也沒什麽血跡。
關子明把小羊羔放在地上,它咩咩地叫著,看上去非常無助。
關子明轉過身,找來一把長長的尖刀,塞進寧秋硯手裡,然後又從角落裡找到一隻乾淨的桶放在他面前:“殺了它。”
寧秋硯的眼皮突突地跳了起來,幾乎立刻撒了手:“為什麽?!”
“如果怕它掙扎的話,就把它先綁在案板上。”關子明不帶感情色彩地把刀撿起來,重新塞回他手裡,“直接用刀刺穿它的喉嚨,手起刀落,速度要快。殺完再出來。”
綁在案板上,刺破喉嚨。
那不是和他今天才見過的恐怖畫面一模一樣了?
寧秋硯手心冒出冷汗,刀子反射出雪亮的光。
見他傻了一樣,關子明不以為然道:“你這麽大一個人,殺個羊都不敢?”
寧秋硯已經完全地懵掉了。
關子明走到門口,帶上門之前叮囑他:“直接把血放進桶裡,先生喜歡熱的,也喜歡乾淨,你別弄太久,也別弄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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