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開窗簾,看見遠處有人推著推車經過。
雪已經停了,地面堆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推車在雪地上留下兩行長長的車轍痕跡。
車頭耷拉著一隻鹿角,可能是凍得僵硬的死鹿,隱約能看見推車裡血肉模糊一片,分辨不出是腸子還是內髒,畫面非常血腥。
寧秋硯一直看著人把推車推進了昨夜他曾去過的樹林。
康伯來到房間,抱歉地告訴寧秋硯早上不能吃早餐,因為他今天需要為關珩獻血。
這個消息昨天醫生提前告訴了寧秋硯,看來他的血樣已經通過檢測了。
“你還需要洗個澡。”康伯說,“先生對氣味非常敏感。”
寧秋硯連續兩晚沒有睡好了,肚子也很餓,所以面容憔悴頭腦昏沉。
聞言他立即低頭聞了聞自己。
他臭了嗎?
康伯溫和卻不容拒絕,顯然不是在和他商量:“我會叫人來收拾你的換洗衣物。”
說完康伯便退了出去。
寧秋硯再次聞了自己的衣服,脫掉上衣後又聞了自己的手臂、腋下,確認自己算得上乾淨。
秉著收了錢就應該盡量配合的原則,寧秋硯還是去洗了個澡。
穿上另一套衣服時,他在想起了昨晚吃的那頓素食。
提前吃素,見面前洗澡。
有點像古人所謂的齋戒沐浴。
寧秋硯認為他現在的行為類似於獻祭。
從大陸來到海中央的小島,做好一切準備,儀式感很強烈。
這是第一次,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裡流動著非比尋常的血液,能給人提供意義重大的幫助。
寧秋硯沒有耽誤太多時間,出門時康伯仍耐心地等在門口,見他出來便說:“請跟我來。”
走廊裡重新亮起燈,每一處窗簾都重新合上了。
一到了白天,這棟建築就又變成了夜晚才會有的樣子。
走上三樓,到達完全屬於關珩的私人領域。
這裡沒什麽特別的,只是布局相比樓下要通透得多,眼前除了一個會客用的小廳,便只有一扇緊閉的大門。
“醫生還沒到。”康伯說,“但是在開始之前先生想先和你聊一聊。”
寧秋硯發梢還帶著水汽,懵懂地問:“聊什麽?”
康伯言簡意賅:“直接進去吧。”
那是一扇白色雙開門,配著老舊的銅製把手,把手已經被讓人使用得很光滑了,模糊不清地倒映著寧秋硯的影子。
握上去觸手冰涼,寧秋硯輕輕地推開了門。
偌大的房間映入眼簾。
這個房間足有一個廳那麽大,目之所及之處沒有任何電器,也沒有任何屬於病人的醫療設備。
房間裡每一處都鋪著柔軟的地毯,家具很少但都很有質感,擺設有些亂,非常有生活氣息,還有一種自然而然的高級調調。
這裡非常昏暗,只有天花板上靜靜地亮著一盞吊燈,主人似乎非常不喜歡自然光線,和其它樓層一樣,房間裡所有的窗簾都呈閉合狀態。
冷不防地,背後傳來門合上的聲音,寧秋硯嚇了一跳。
是康伯替他們關上了門。
“請坐。”
房間裡響起男聲,是昨晚聽過的。
寧秋硯再次被嚇了一跳,他打量過房間每一處,確信聲音來自蜜色木質屏風後。
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寧秋硯也不好意思去找,站在原地道:“關先生好。”
角落約半人高的花瓶裡插著一根乾枯的蘆葦。
寧秋硯不知道看哪裡,就把視線放在它身上,緊接著聽到關珩問:“你叫什麽名字?”
寧秋硯意外,關珩竟然還不知道捐獻者的名字。
他以為對方應該了解過的。
“寧秋硯,秋天的秋,硯台的硯。”乾巴巴自我介紹後,他補上一句,“謝謝您昨晚救了我。”
話音落地,房間裡卻許久沒有聲音。
靜悄悄的環境裡,寧秋硯聽見自己輕淺的呼吸。
“昨晚你跑得挺快。”
關珩的聲音變近了。
寧秋硯轉頭一看,正好看見關珩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關珩似乎剛剛起床。
他比寧秋硯朦朧的印象中還要高一些,柔順的長發凌亂地披散在肩頭與後背,腰間松松地系著睡袍帶子,整個人帶著股慵懶。
令寧秋硯震驚的是,關珩的膚色非常蒼白,比寧秋硯見過的任何人都要白,是一種病態的傳遞。
如果說昨晚寧秋硯被救後還覺得關珩的病情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嚴重的話,那麽此時他幾乎是確定了——關珩真的病得很重。
沒有普通人的臉色是這樣的。
比起昨夜那一面,此時寧秋硯將關珩看得更為清楚。
關珩的眼睛幽黑,非常好看,但微微上挑的眼尾卻帶著稱得上刻薄的冷意,讓人不敢直視。
“如果你改變主意,我會叫人安排你回去。”關珩一邊說,一邊走到矮櫃前拿出一隻玻璃杯,“不用強撐。”
這一刻,寧秋硯的注意力竟然在關珩的手指上。
關珩打開冰箱,拿出一瓶類似紅酒一樣的東西往玻璃杯中倒,蒼白修長的手指與杯中鮮紅色液體形成了鮮明的視覺衝擊。
怎麽會有人大清早就喝紅酒?
寧秋硯還沒回答,轉過身來的關珩已頓了頓動作,了然道:“你洗過澡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