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秋硯頭髮已經是能挽在耳後的程度,但五官清秀,氣質乾淨,並不顯得邋遢。他背著吉他在大廳裡那麽一站,那外貌和逐漸往青年方向舒展的身姿,就很吸引人注意。
挺高冷,也挺能唬人的。
蘇見洲習慣性地勾他脖子,手伸到一半,卻發現他身上有很淡的煙草味。
於是蘇見洲嫌棄地改為揉他腦袋一把,說:“帶你去見我女朋友。”
寧秋硯吃驚:“你有女朋友了?”
蘇見洲吐槽:“就允許你和隱居世外的憂鬱富豪談戀愛,就不允許我有女朋友啊?”
“什麽時候的事?”
“前兩個月,當時還沒確定,想著等你回來再給你介紹。”
“怎麽認識的?”
……
走出機場,冰天雪地撲面而來。
熟悉的清冽氣息灌入鼻腔、肺部,整個人被刺骨寒風一刮,仿佛重新活了過來。
無論何時,只要回到這片他深愛的土地,都能感覺到徹底的放松。
因為這裡是他的家鄉,而在距離很近的那座島嶼上,還有他的第二個家,和他最愛的人。
蘇見洲一如既往的摳門,介紹女朋友給寧秋硯認識,竟然還是選擇在他們過去常去的那家燒烤攤。
三個人坐在老位置,點了菜,老板笑呵呵地去給他們煮啤酒,不同的是這次蘇見洲身邊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路上蘇見洲大概說了兩人相識的經過。
女孩叫林姣,不是醫院的護士同事,也不是病人或病人家屬,作為一名每天早出晚歸的醫生,蘇見洲能認識她也是一段難得的緣分。
一個出行高峰期的早上,兩人約了同一輛車。
女孩急著帶狗去看病,蘇見洲急著趕去開會。小狗很不舒服,女孩默默地掉著眼淚,在女孩子面前從來就像個啞巴的蘇見洲破天荒地伸出手說,“讓我看看,我是醫生”。
只是陌生人,下車就彼此遺忘的關系,專業也不對口。
蘇見洲告訴寧秋硯:“我知道我再不說話,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愛情就在這樣一個平凡的早上降臨。
林姣在本地一家公司上班,做策劃的,也不是很外向的性格。她和寧秋硯打招呼,也只是有些羞赧但禮貌地說了句:“我經常聽蘇見洲提起你。”
飯後三人微醺,步行送林姣回了家,原來他們還沒有同居。
蘇見洲告訴寧秋硯,他們是奔著結婚去的。
“結婚嗎?”寧秋硯意外,“這麽快?”
“不是說馬上就要結婚,只是以這個作為目標。”蘇見洲說,“應該每個人都希望愛情會有個好結果。”
寧秋硯忽地停了腳步。
蘇見洲走了一段才發現他沒跟上,回頭想要喊他。
寧秋硯站在積雪皚皚的路邊,瘦瘦高高的一個人,裹著厚厚的棉服,看著卻依然那麽單薄。
蘇見洲敏感地意識到什麽,暗暗有些後悔剛才的話。
上次他讓寧秋硯提供關珩的病歷,沒有後續。後來他又去問過當時組織獻血項目的負責人那邊,他們的答案很模糊,但是不太樂觀。
這樣的兩人,余生自然無法一起度過。
總有一個要先走的。
“抱歉。”
直到現在,蘇見洲還是以為關珩身患絕症。
“我說得太片面了。”
寧秋硯說沒關系。
他們走了一段路,寧秋硯忽然問道:“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知道對方一直處於極大的痛苦中,知道自己始終不能陪他到最後,怎麽也無法真正緩解他的痛苦……還有繼續的必要嗎?”
蘇見洲怔愣:“怎麽沒有繼續的必要?”
他質問寧秋硯:“就算沒有走到最後,也改變不了什麽,難道給的愛不是真的?”
寧秋硯說:“這種無用的感情,也算是愛?”
人類愛上一個人,戀愛,分手,又尋找下一個愛人,直至結婚,許願攜手白頭。
原來終其一生,都是在追尋靈魂的歸宿,因為愛是相互之間徹底的佔有。
寧秋硯也不例外,作為孤兒,他的渴望更甚。
蘇見洲無奈地看著他。
他們長大了,寧秋硯卻忽然間又變成了那個執拗的、一定要把《克羅地亞狂想曲》彈奏得準確無誤完美無缺的琴童。
“什麽才算是有用?”蘇見洲說,“愛不能用物質衡量,是精神寄托。這種特殊情況下,你們全心全意愛過他,陪伴過他,就已經是可遇不可求了啊。”
寧秋硯啞然。
他好像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不能完全信服蘇見洲的意見,但也不是一定要個答案。
兩人的呼吸形成白霧,在空氣裡一飄,就散開了。
*
寧秋硯在霧桐的家裡待了兩天,臘月二十八,乘坐公交車啟程前往渡島碼頭。
這一年陸千闕和顧煜都沒上島,隻請了平叔到碼頭來接寧秋硯。
海上正在下雪。
鵝毛大的雪花從天空中撲簌簌墜落,一落入海面就消失不見,失了蹤跡。
平叔不是話多的人,寧秋硯也不是。
他搭乘平叔的船從這條航線上走過許多次,這一次也沒有什麽不同,只是分外安靜。船開得慢,在大海中行駛了三個多小時,渡島才在灰茫的視野中露出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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