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的香大抵隻對修士有用,君尋如今凡人之軀,除了聞得惡心並無其他感覺。
只是這人不知要帶他去哪,一路四下顛簸,實在是將他折磨得頭昏眼花、五內顛倒,險些沒忍住吐出一口血來。
直至被扔到一處冷硬平台,君尋勉強才壓下翻湧的腥甜,慢慢喘了口氣。
饒是如此,他也蹙眉緩了至少半盞茶的功夫,這才忍著頭暈,懶懶掀開了一線眼皮。
頭頂盡是嶙峋石塊,最高處漏下一片天光,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遠處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響,君尋眯著眼循聲扭頭,便見平台另一側幾名少年歪七扭八倒著,唯一一名盤膝而坐的少女正等著杏眼望過來,滿臉寫著“這不可能”。
“蓮……蓮華峰主……?!”
君尋看了她一會,這才想起正是昨日苦苦求他救人的那位。
他摸出一根白綾,隨手系上,這才遲遲起身,嗓音沙啞倦憊:“……朱顏?”
少女似是腿軟,起了一下發現動彈不得,隻好垂首:“弟子朱顏,見過君師叔。”
她說著,又有些遲疑:“不知……您為何……”
說起來,也不能怪她猶豫。
君盡歡十六歲接任蓮華峰後封山,二十載從未露面。唯獨兩年前出來一次,卻也只是強行將本該拜陸棲霜為師的容華收歸門下,導致所有人對他的了解都僅有“虐徒”、“心狠手辣”這類關鍵詞,風評實在很差。
在朱顏的認知裡,想必覺得無論是誰前來施救,也輪不到君盡歡吧。
君尋哼笑,挑眉反問:“那你們又緣何在此,來看風景的?”
朱顏一赧,頗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是弟子失察,才害的師弟們中了陷阱……”
“少說沒用的,”前者擺手,“講重點。”
她歎了口氣,將事情經過言簡意賅地講給了君尋。
原來一行人還沒來得及進鎮子,便碰見一名賣身葬父的小女孩正被流氓欺壓。小弟子們心性純然,助其趕跑壞人、安葬父親,送人回家又留下不少銀錢丹藥,誰料想在喝下女孩奉上的清水後齊齊昏倒,再醒來便在此處了。
君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容華呢?”
朱顏一怔,緊接著搖頭懊悔道:“不知……弟子醒來不久便有人帶走了容師弟,說是門主召見……”
門主?
君尋蹙眉,他記得裝暈時,那老太太也自稱本門主來著。
正思忖,呲呲啦啦的電流音響起。
【感謝……使用……洗白系統……】
【任、任務……救……】
一句完整話沒說完,系統再次銷聲匿跡。
君尋頗有些頭痛地捏了捏眉心。
系統垂死掙扎也不容易,他邊歎氣邊不抱希望地內觀識海,不料十二大字旁竟多了排小楷。
【主角容華,仙魔混血,曾被定春門擄走圈養,以備門主恨春采補。】
“君師叔,弟子還覺得……那些人十分奇怪,話語間好像認得容師弟……”
朱顏還在說,見他沉默,忙又補充道:“但弟子保證容師弟絕不會是與邪修同流合汙之人!還請您能饒過他,不要再——”
……梅開二度??
君尋若有所思,只是昨夜翻看典籍時,關於定春門落址的記載並不在落鳳山附近。
但凡有幾輩底蘊的宗門皆不會輕易遷址,是有什麽緣由,才讓門主恨春舉宗搬至落鳳山?
“我何時說過要罰他?”
君尋有些好笑地打斷朱顏,旋即望向後方倒了一片的小白菜們,手腕翻轉,拋出個玉瓶:“吃,喂。”
朱顏領會,自己吃了一顆稍作調息後,開始一個個掰開弟子牙關喂藥。君尋看了一會,回身邊整理衣袍,邊向著石台邊緣踱去。
與他料想得不錯,越靠近邊緣,空氣中的力量軌跡便愈發清晰。
魚線般細微透明的淡色光線糾纏交錯,鉤織成一座極為精密龐大的陣法,一眼便能瞧出不是出自這專研陰陽采補之術的定春門人之手。
白綾之下,鳳眸星海紫濤洶湧,所有脈絡皆在這一雙深瞳之中抽絲剝繭,逐漸匯集成最關竅的一點。
朱顏終於將所有人搖醒,回首欲言,便見一襲紅衣的君尋不知何時到了石台出口處,左臂微抬,手中竟憑空出現一柄金翼長弓。
也不知是否錯覺,對方握住兵器的刹那,周身氣度陡然一轉,仿佛如煙似霧的慵懶雲霞中忽地蘊出一點鋒芒,凌厲冷銳,不可摧折。
陣法感應到殺氣,開始次第浮現玄奧繁瑣的咒文,欲將弱點遮掩,君尋卻沒見到似的,光弦緩慢拉至最緊——
一點流光先至,幾乎遮天蔽日的陣法運轉瞬停,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碎裂聲,蛛網紋路飛快蔓延整座大陣,猝然崩毀!
漫天光屑雪片似的落了眾人滿頭滿身,小弟子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嫋紅影踏光而來,隻疑那是步下神龕、誤入人間的神明。
“……發什麽呆?”
君尋莫名其妙,廣袖輕揚,一根細香便“篤”地一聲,斜斜插上石台地面,捏著眉心懨懨道:“此為‘封靈香’,待人清理乾淨,去尋個上風處點燃便先行回宗,不得逗留。”
沒有回應。
見少年們還是一副丟了魂兒似的模樣,君尋“嘖”了一聲,開始不耐:“聽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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