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毒醫閣下。”
容華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衣襟,眼皮微掀,抬眸輕笑:“還是應該叫你本名,汨絕?”
原本還在試圖掙扎的青年立時一笑,被猜中身份,反而又鎮定下來:“哦,原來是熟人?”
汨絕斜倚著花藤,又是一撥孔雀羽耳墜,似笑非笑:“真不好意思,仇人太多,記不得了。”
容華微笑:“萍水相逢,倒也不足掛齒。”
他終於在汨絕面前站定,玉眸微垂,緩緩道:“還望閣下將解藥交出,我們自會離去,不再與閣下糾纏。”
汨絕抬頭看著他,神情卻微微一滯。
“……閣下還真是客氣,”他拎著花藤抖了抖,笑眯眯道,“只是嘛,某只會毒人,可不會救人啊。”
青年偏頭,視線越過白衣青年肩膀,正落在那抹烈烈如火的紅衣之上,笑吟吟道:“閣下若想救你的小寵物——呃!”
驟然收緊的花藤竟無端生出根根倒刺,汨絕話未說完,便被生生扣入血肉之中,一時竟疼得發不出聲音。
容華卻仍是一副溫柔和善的表情,逆光之下,碧眸卻驀然泛起一曳寒波。
“我說過,”他含笑開口,藤蔓卻伴著說話的調子愈發擰緊、深入,“收回你的話。”
這些小刺,理論上來講是不會對修者造成什麽明顯傷害的,畢竟只是尋常草木。
可不知為何,在白衣青年的操控下,竟能發揮如此效用。
汨絕連呼吸都在顫抖,心知自己奈何不得眼前之人,終於一咧唇瓣,牽出一道幾乎有些猙獰的笑來。
“好吧……好吧,”他盡力控制著自己的嗓音,眯著眼睛道,“算是我栽了。”
容華含笑接過他拋來的藥丸,卻沒有第一時間解除對他的束縛,而是率先回身,將解藥檢查無誤後,才喂君尋服下。
原本在毒性作用下渾身脫力的君尋立時悶哼一聲,面色立時慘白!
容華一怔,尚未來得及采取任何行動,便見對方猛然一個翻身,捂著嘴劇烈咳嗽乾嘔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少年咳得驚天動地,面色由白轉紅,滿頭大汗,連眼淚都控制不住地流個不停,容華看得憂心,正待出手幫他順順氣,卻見君尋猛然抬頭,濯心出鞘!
“難吃死了!!!”
少年拔劍便砍,怒氣滔天:“看我今天不殺了你——”
汨絕也是機智,見他手中長劍不凡,竟豁著被割傷的危險直接將纏滿花藤的手臂向前一送。
藤蔓果真立時被濯心割斷,只是一個呼吸,妖冶青年便大笑一聲,翻身躍起,踩著樹枝向遠處跑去。
君尋怒極,連形象都不顧了,頂著一臉未乾的汗與淚,立時飛身跟上!
容華頗有些無奈地看著二人一前一後追逐著遠去,卻只是輕歎一聲,搖頭失笑。
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觀世鏡核微芒閃動,正在不斷地向他傳遞信息。
同時也證明了他此前的猜測並沒有錯——此處,正是根據師尊記憶還原出來的幻境。
那名紅衣張揚的少年,仿佛一輪時刻釋放光輝的驕陽,鮮衣怒馬,愛恨分明。
光是看著,他都覺得胸中熱意翻滾,似乎要將整個人都融化。
究竟是怎樣的世浪消磨,才會將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洗刷到如此深不見底,將少年對世界一腔澎湃的熱愛冷卻,僅余無盡的厭煩疲倦?
容華不懂,也不想懂。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心性巨變,除非遭遇過極大的變故摧折。
而這之中,又必然不會缺少無盡的血與淚。
光是想想師尊獨自面對的景象,容華就已經心疼得無以複加,恨不能以身替之。
他寧願師尊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仍與幻境之中一般,永遠是驕陽般耀眼迷人的少年。
……幻境沒必要再看下去了。
容華垂眸,視線落在星盤之上,正欲發動鏡核結束幻境,卻無意間捕捉到了一聲呼救。
青年動作微頓,廣袖無風自動,霎時蕩起一層清波,將聲音傳來方向的斷壁殘垣拂散,移平。
茅草泥牆之後,似乎是一處藥廬。
小院中心架著一口幾乎有半人高的大鍋,內中卻躺著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約莫十八、九歲,眉目清秀,根骨奇佳,卻面黃肌瘦,被一根縛靈索禁錮在黑綠藥液之中,動彈不得。
他似乎被容華造出的動靜嚇了一跳,掙扎著掀開眼皮望來,漆黑瞳仁頃刻一亮。
“仙人救命!!!”
少年劇烈掙扎起來:“我是被毒醫抓來煉藥的!仙人,救救我!!!”
容華從未見過這樣生煮活人的場景,著實愣了一愣。聞言立時回神,隻心念一動,藥鍋連帶著縛靈索竟齊齊斷裂,將人釋放而出,頗有些狼狽地摔到地上。
後者痛呼一聲,正欲掙扎著爬起,卻被一件雪白長衫兜頭罩下,遮蓋全身。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扒光了扔進鍋裡的,此刻正衣不蔽體。
少年臉頰登時青紅交錯,滿是藥液的手下意識拉過長衫穿好,卻又在發現自己將如此乾淨好看的面料弄髒時有些窘迫,不甘地咬住了下唇。
容華並不想過多管他,見人似乎沒有大礙便要轉身離去,卻被那少年小跑兩步追上,一把拉住了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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