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灑落,光塵飛散,終於再度露出那張極度張揚美麗的臉。
升騰火舌化作雲絮,自發織作一身繁複柔軟的曳地紅衣。與此同時,一雙輝煌燦爛的金色羽翼舒展而開,青年幾乎及膝的青絲也隨之褪色,化作陽光拋灑一般的流金。
容華屏息,望著對方赤足點地,緩緩睜開雙眼。
不同於往日的嬉笑怒罵或頹靡厭世,青年神情平和寧靜,更似一尊高不可攀的遙遠神祗,垂眸時眼底瑩紫剔透,倒映出容華頗顯狼狽的身影,不含一絲雜質。
萬籟俱寂。
二人視線半空相交,紫眸青年微微怔愣,旋即恍然一笑。
“大夢誰先覺……原來如此。”
眼前之人過於熟悉,又如此陌生。
容華喉頭髮緊,前者卻率先靠近,想要抬起右臂又動作一頓,繼而換作左手,在容華眉心輕輕一點。
熾熱溫柔的力量包裹全身,頃刻將滿身隱痛治愈。
他緊緊拉住對方袖角,唇瓣翕動,可望著那雙清澈見底的平和眼眸,卻驟然失語。
後者則只是輕笑一聲,反手曲指,沿著容華下頜一勾,動作行雲流水,柔軟指腹卻仿佛點著火,在頸項劃出一片燎原業焰。
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
——這個人,這道比驕陽雲霞更為溫暖燦爛的光華,他從來都是以仰望的姿態追隨著,仿佛一切從不曾改變。
冒出這個念頭的一瞬,突如其來的困倦倏爾湧上靈台,似要強行將他拉入夢鄉。
容華驚覺掙扎,卻被君尋再度一點眉心,終於不由自主,墜入其間。
*
冰冷,寂靜。
這是他意識蘇醒的第一個念頭。
他動彈不得,似乎半個身子都被涼涼的東西包裹著。試著動一動,卻唯有細碎的簌簌聲。
周遭皆是與自己同源的氣息,他試著將認知放開,整片天地頃刻撥雲見日,清明起來。
天穹暗沉,漫無邊際。
接天白葉鋪陳星漢之上,與頭頂形成極鮮明的反差。
除此之外,還有飄渺無狀的雲霧,石塊堆砌的平台……
他像個初初接觸世界的新生子,帶著貪婪的好奇吸收著周遭的一切信息,直到將這片天地探索完畢,卻也沒發現第二個如自己一般的存在。
他發呆許久,忽而悟到一個詞——孤獨。
望著頭頂天幕,這種感受開始擴散,忽而蓋過他對於新世界的好奇與喜愛,甚至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可就在這時,一聲清鳴響徹天地!
他一個激靈,登時循聲望去,但見天穹竟不知何時染上了半層燦爛綺麗的明亮顏色。
一股平和又熾熱的氣息逐漸逼近,無邊無際的溫暖幻光翻卷聚攏,凝作比周遭所有事物都要耀目的身影。
隨著向前的腳步,煌煌光華飄飄抖落,終於現出來人被遮蓋的本相。
光影的衝擊太過綺麗,他甚至來不及判斷對方是敵是友,那人卻已瞬間覺察落於自己身上的感知,輕“咦”一聲,竟準確無誤地尋到他所在,舉步走了過來。
他愣在遠處,緊張又雀躍——
這人太過美麗,根本無法用自己尚且貧瘠的認知形容。可對方卻大剌剌一掀衣擺,在他面前席地而坐,眸底仿佛還盛著未散盡的華光。隻一眼,便叫他全身都被溫水浸過一般,隻余恍惚飄然。
“不過萬年,竟已生出靈智了?”那人凝眉片刻,又忽而一笑,“時也,命也,緣分所至啊。”
邊說著,邊伸出指尖,隔空一點。
數不勝數的信息磅礴而來,似有滾燙力量撥開迷霧一般,更多認知油然而生——
那是一襲煙霞般明亮繾綣的紅衣,柔軟衣擺上鋪陳大片大片的璀璨金發,仿佛清晨散落的曦光。再向上,是那人線條昳麗精致的五官,幾乎得盡造物寵愛;以及一雙透徹瑰麗、似能洞察萬物的紫色眼眸。
眸底清澈剔淨,似有星河漫漫,倒影是一株小小的、尚未綻放的蓮。
他分外欣喜,幾乎手舞足蹈,那株小蓮便也有些笨拙地在那片星河深處搖曳起來。
對方失笑,彎著眼眸一曲指,隨手沿著花苞輪廓一勾。
“叫你什麽才好呢?”
他單手托腮,很是苦思冥想了一晌,最後卻又擺了擺手:“……罷了,何必再造因果。待你化人,自己取罷。”
這個地方沒有晝夜,從紅衣人給予的認知中,蓮花得知此地名為“太清無上境”,上承鴻蒙虛空,下護新生之界——那個被稱為“火種”的地方。
而那人也並非一直待在這裡,相反,要間隔許久許久,他才會出現一次。
這些蓮花都不關心,他隻知雲霞染透天穹,便是對方要回來了。
為了每次都讓那人同自己聊聊天,他拚命吸收一切所能觸及的能量。可隨著認知的逐步增強,他也發現了越來越多的異狀。
比如紅衣人雖一直神情溫和平靜,可更多時候他都很疲憊,甚至傷痕累累。只是紅衣勝火,若非血腥氣味過重,根本不會使人發覺。
蓮花不知他的敵人是誰,卻恨不能立時化作人形與他並肩作戰。或許真是因這執念太盛,他當真覺得自己一日比一日自由,連本體都花瓣舒展,漸漸盛放。
可這一次,紅衣人卻遲遲沒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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