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是真的不想回來嗎?”
——對這個世界,當真一絲留戀都沒有了嗎?
君尋被他突然一問搞得有些發怔,又驀然一笑,眉梢輕挑:“……你還問我?”
他借勢將小腿從容華掌心抽出,歪頭反問:“鬱雪歸和雲星夜還為了復活我四處奔波,你一位聖人,怎就什麽動靜都沒有?”
這問題提得著實有些尖銳,容華初登聖人之位,自己身體那般境況,周遭又群狼環伺,只怕自顧不暇,又怎麽可能顧得上他?
君尋其實都明白,此刻乍然脫口而出,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清了清嗓子,正欲說些別的轉移話題,容華卻出聲了。
“……我從不信師尊死了。”
君尋一頓,抬眸望去,卻正與對方堅定的眼神對上。
“世人皆道,墜落魔淵必死無疑,可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師尊說過,您不是真正的蓮華峰主,容華便清楚,即便肉身消亡,您的靈魂也定存在於這世上某處。”
他這話說得倒也沒錯,甚至理解的十分透徹。
君尋這無數次的轉世,皆是借由系統之力,輾轉於不同軀殼,即便在碧霄之中系統休眠了,他的靈魂大約也會停留於此方世界……
雖只是推測,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一年找不到,就尋找兩年;兩年找不到,就五年、十年、百年、千年……”
容華頓了頓,眼眸輕彎:“上窮碧落下黃泉,總有一日,我要與師尊再次相見。”
君尋都聽愣了,抱著手臂默了半晌,卻隻憋出兩個字來:“……癡人。”
他眸光上下打量了容華一遭,眯著眼道:“這就是你在魔淵之下耽擱兩年,還把自己搞成這般模樣的理由?”
容華一愣,又垂下了眼眸:“師尊……也覺得我醜嗎?”
君尋難得一噎,別開頭沒好氣道:“是啊,醜死了。”
說完,他猶豫片刻,又板著臉補充:“……也就我能忍你。”
容華驀然一笑。
原本光芒沉寂的青碧玉眸乍然殊華盛放,瑰麗剔透,美不勝收。
“騙人——”
他兀地一傾身,望著師尊星海流晶的瀲灩眸底,一字一句道:“師尊還是這樣,口是心非。”
記得年幼時,他還問過師尊,若有一日與整個碧霄為敵,師尊是否會站在自己身側。
當時對方斬釘截鐵的“不會”,還讓他傷心難過了好一陣子……後來看了沈夕風的記憶晶體,才徹底釋然,覺得師尊不來才好。
——可那又如何?
當日在歸一神殿、魔淵之前,他的師尊分明可以一走了之,卻還是夤夜趕來,甚至豁出性命,隻為護他周全。
這就是他的師尊……看似嘴硬,實則心軟得沒邊。
容華早就知道了。
二人之間的距離格外近,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呼吸間繚繞的氣息。
焚香味道與蓮花香氣近乎巧妙地融合,似乎天生便和諧統一,不分彼此。
君尋定定凝視他片刻,忽然道:“……若你找完整個碧霄,卻發現我真的魂飛魄散,徹底死了呢?”
畢竟系統從未出現過如今這種情況,若他再次身隕,誰也無法保證會發生什麽。
“若真如此……”
容華眸中仍舊含著笑意,嗓音柔軟溫和,輕描淡寫道:“那我便拉著整個碧霄,為師尊陪葬。”
君尋:“……”
他面露無奈,抬手一搡容華肩膀,沒好氣道:“……好好活著吧你。”
好歹是碧霄界的守護神明,現在話放得這麽狠,日後恢復神格,可不要嫌棄死自己了。
白衣青年借勢微微直起身體,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所言有何不妥,反倒理直氣壯:“師尊希望容華活著,弟子自然會好好活著。”
他話鋒一轉:“——但一切的前提,是師尊不再離開了,好嗎?”
君尋默了默,卻沒回答他,隻別開視線,低聲道:“……還叫什麽師尊,弟子契都讓你捏碎了。”
容華微怔片刻,驀然失笑:“是容華思慮不周。”
他伸出左掌,五指張開,一枚淺青色契紋立時憑空浮現:“那師尊,還願意收我這個徒弟嗎?”
他這枚弟子契形狀與從前的劍符不太一樣,是朵蓮花的形狀,大約是脫離了太華宗,也不好用回原來式樣的,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只是……
君尋擰眉,發現自己實在有些無法理解對方的腦回路:“……你都聖人境了,就這麽想弄點什麽東西束縛自己???”
容華沒說話,只是捧著契紋,目光殷切。
君尋默了好一會,想到萬一日後再次失散,可以憑借弟子契尋人,猶豫再三,還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他也伸出左手,飛快地在契紋上按了一下,蓮花紋印立時一分為二,在二人掌心各自隱沒——契成。
君尋感受著屬於契紋的力量沿著手臂遁入心脈,卻在這一瞬感受到了極其特別的微妙感覺。
他捂著胸口,下意識望向容華,後者卻只是彎著眼眸,笑意溫雅柔和,一如既往。
君尋謹慎地將身體內觀一遍,卻未再發現任何異樣。
他心道奇怪,再次抬眸,便見容華傾身過來,目露關切:“師尊,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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