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眼眸暗芒匯聚,似乎有風雪漫卷。
謝疏風盯著他看了一會,發覺室內空氣越來越冷,竟隱約有結霜的趨勢,終於忍不住抬手,曲指叩了叩桌面:“……東西用完了?”
容華如夢方醒,這才想起身邊還坐著一個人,立即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一枚劍穗,遞了過去:“多謝……問劍峰主。”
謝疏風也對他的稱謂變化皺了皺眉,卻沒多問,隻道:“見到他了?”
“不錯,”容華頷首,垂眸道,“此番還要多謝峰主相助,這劍穗幫了大忙。”
謝疏風擺擺手,將劍穗再次掛回佩劍劍柄,又沉默片刻,才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指尖撥過霜花劍穗,低聲道:“他當初寧願扮作女子也要拜入近神天,如今也不知可曾後悔過。”
謝疏風一向爽直,鮮少表露如此惆悵的情緒。容華猶豫了片刻,才薄唇微啟:“若有一日,峰主要與兄長兵戎相對——”
“不會有那麽一日。”
謝疏風驟然抬頭將他打斷,卻並無半分惱羞成怒的意味,反倒眼神堅定,一字一句道:“我會在那之前,阻止他。”
心思越純粹的人,看待事物反倒直接了當,做起決定也不會過多猶疑。
謝疏風便是這樣的人。
師尊一直擔心他得知謝折衣真實面貌後會遭受打擊,殊不知問劍峰主雖直來直往,卻心思敏銳,早就有所察覺。
“如此,我便——!”
話未出口,容華卻驟然一側身。
謝疏風劍眉微掀,右手已然搭上腰間劍柄,但見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劍氣險險掠過白衣青年頸側,將原本束好的簾幔猝然割裂,垮散落下。
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起身來到窗前,卻聽得樓下一聲怒喝:“哪裡走!”
緊跟著又是一聲清越劍吟。
謝疏風揚眉:“……隨遇?”
容華聞言也是一怔,視線落在下方那名月白衣裙的女子身上:“逍遙峰主?”
隨遇,劍如其名,正是逍遙峰主陸棲霜的佩劍。
只不過這位劍主脾氣太好、太跳脫,鮮少與人拔劍相向,故而世人沒幾個真正見過陸棲霜的本命劍。
可此時此刻,一向好脾氣的陸棲霜卻不知為何,向著面前一身白衣勁裝的女子招招狠辣,竟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
謝疏風想不明白,皺了眉。
可容華眸光卻略過地上碎裂泰半的鬼面,低聲道:“……聖乾殿主。”
謝疏風:“……”
“你還敢躲!”陸棲霜又是一劍直取面前女子要害,“害得我師兄師弟身受重傷,又害得仙門險遭大禍,你竟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卻亭舟長眉緊蹙,面白如紙,是靈識傷勢過重又強行調用之過。
可她卻隻一味躲閃,沒有出言辯解分毫。
陸棲霜與她修為不相上下,接連幾劍皆空,此刻更是怒極:“我就知道你們聖宮沒有一個好東西!”
這話擲地有聲,卻不知為何,好似牽動了卻亭舟心緒。
女子身形微滯,立時反應過來拔劍格擋,卻還是被對方全力一招,擊退數步,蒼白唇角登時見紅。
“觀世鏡之變……我難辭其咎。”
她氣血翻湧,卻還是勉力壓下:“逍遙峰主想找場子,卻亭舟隨時奉陪。”
陸棲霜柳眉倒豎,前者卻咳了一聲,又吃力道:“只是此番前來蕭州確有要事在身,耽擱不得。還請逍遙峰主寬限幾日……待我出來,卻亭舟任憑處置。”
陸棲霜冷哼一聲:“當我會信你的鬼話麽?!”
話音未落,隨遇劍鋒一轉,便要直取卻亭舟首級!
可就在此時,卻有利刃劃破空氣的清鳴響起,一道金芒正在此時不偏不倚從天而降,“叮”得一聲,震偏了陸棲霜的劍鋒。
後者神情微怔,下意識捏過動搖西晃,還沒緩過來的金羽飛刀,仰頭望去——
方才還緊閉的軒窗不知何時被人推開,正倚著一襲散漫慵懶的紅衣。
美人目覆白綾,邊隨手攏好松垮散亂的衣襟,邊紅唇輕勾,笑意盎然。
“聖乾殿主,我們約好了未時出發——”
他伸出一根修長手指,點了點濃雲密布的天穹,嗓音懶散:“閣下可別光顧著切磋,誤了時辰。”
這下連卻亭舟都愣住了。
她本已力竭,無力還擊,早做好了受逍遙峰主一劍的準備,卻沒想到竟又被這紅衣人救了。
陸棲霜也冷哼一聲,驟然收劍:“……算你走運。”
一轉眸,瞬間變了臉:“阿尋,阿尋!”
君尋哭笑不得地看著陸棲霜小孩子似的站在下面招手,終於翻越窗欞,踩著屋簷一躍而下。
紅衣漫卷,仿佛一隻振翅欲飛的孤鴻。
見他腳步一動似是要往自己這邊來,卻亭舟下意識退讓,便見對方彎腰拾起地上僅剩上半張臉的鬼面,含笑遞了過來。
她猶豫一瞬,還是接過面具戴好,嗓音低啞:“……多謝。”
君尋聳肩,漫不經心應:“就當是弄壞了傲雪的賠禮吧。”
即便是上品靈劍,也架不住鳳火灼燒。
不然劍塚藏劍千千萬,怎的就單單對他避如蛇蠍?
自然是用一把,壞一把,從無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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