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逼問,不如再觀察一段時間……
青年指節微蜷,薄唇微抿。
君尋看似散漫無畏,實則注意力全在容華身上。見他神情變化,眉梢不由一跳。
老宗主看似與蓮神淵源匪淺,定是彌留之際說了什麽,甚至有可能直接將如今的容華認成了曾經的蓮神。
……太早了。
敵暗我明,甚至連當年真相都還未摸清,太早讓容華發覺自己的真正身份有害無益。
君尋打定了主意瞞著他,正要轉移話題,卻被一聲哀呼打斷。
“仙君救命!!!”
師徒二人心思各異,俱是一怔。
不約而同向外望去,但見殿門被一把撞開,緊接著衝入一道有些瘦小的人影。
聞鹿根本無瑕思考好好的大殿為何空無一物,且還繚繞著一股焚燒過後的焦味,徑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衝上前來,“撲通”一聲,跪倒階下:“求仙君救救我師尊——”
君尋松開容華手臂,眉心稍蹙:“怎麽回事?”
聞鹿哭著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牌,遞上前來:“我離開秋水宗前,師尊給了我這塊命牌,剛剛、剛剛它上面出現裂痕了……”
這樣的玉牌,君尋也見過。
他初來碧霄之時,也是因為發現容華命牌出現裂痕,這才下山去的。
“仙君,聖人,”懷惑不知何時跟了進來,已然收拾起哀慟神情,正色道,“小鹿的師尊,我前段時日已然接來世外島,請二位隨我來。”
聞鹿一驚,連哭都忘記了,不敢置信地指著懷惑:“你,你你你,你何時……”
懷惑抿唇,正欲解釋,卻驟然面色一變。
他下意識抬頭望向上首,卻見君尋不知何時已然被容華攙扶而起,二人同樣神情冷峻,舉目望向窗外。
本已四散的陰雲不知何時再次聚攏,卻比先前更加邪異詭譎。
世外島方圓千裡范圍的天光皆盡被這濃墨一般的陰雲遮蓋,萬裡晴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驟然四合的夜幕,與層雲中此起彼伏的低沉獸吼。
天穹如墨,沒有任何光明。
此情此景,竟仿佛出現了第二個永夜之地。
君尋一怔,忽然想到那黑影消散前,留下的所謂“忠告”。
他望著翻滾傾軋的墨雲,眉心深鎖:“永夜將至……混沌遮天?”
他聲音不大,可近在咫尺的容華卻聽得一清二楚,當即回身追問:“師尊說什麽?”
君尋抬眸,目露思索:“那邪氣消失前,跟我說‘永夜將至,混沌遮天’。”
若只是這一句,倒也不會讓他產生什麽聯想,可若是聯合老宗主前不久剛剛公布的讖言,卻有幾分蛛絲馬跡可循。
君尋心頭微縮,沒來由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與此同時,一名弟子也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衣衫凌亂,滿身鮮血地扒住懷惑衣衫,驚慌道:“宗主!外面忽然出現好多魔物,已然快要殺入正殿,弟子們抵擋不住了!!!”
懷惑皺眉,正欲開口,一旁的聞鹿也驚叫一聲,眼睜睜看著手中玉牌再次開裂,急得面色煞白。
兩雙眼睛不約而同望向最上首的二人,但見君尋單手一招,掌心劍光一閃,濯心瞬現!
容華猝不及防被他一推手臂,便聞師尊沉聲開口:“仙門眾人傷勢如何?”
“魂魄雖需將養,卻對肉身無甚影響,此刻應已全部醒轉,”容華老實回答,說著說著,卻又有些猶豫,“師尊,我……”
“我去找秋水宗主,”君尋毫不猶豫將他打斷,“你去正殿,現在整個世外島只有你尚存一戰之力,擊退天魔,想必不難。”
容華終於面露急色,毫不猶豫拒絕:“不行!弟子發過誓,此生絕不再丟下師尊一人——”
方才已聽信師尊被他支開一次,這一次他說什麽都不能留師尊獨自面對危險!
“容雪塵!”
一聲厲喝,直接將白衣青年有些混亂的思緒打斷。
自從再遇,容華從未聽師尊如此叫過自己的大名,不由一愣。
君尋驀然出手,一把揪住青年衣領,強迫他視線與自己齊平,眸光凌厲攝人:“……你當我是誰?!”
容華不解:“師尊……?”
他鮮少見到師尊這般模樣,原來那張時時慵懶靡豔的容顏,收起散漫厭倦神色後,竟是這般驕矜飛揚、鋒芒畢露,一時竟與觀世鏡中的紅衣少年重疊。
容華看著師尊,卻又好像看到了那名崖邊舞劍,招招直取日月星辰的驕傲少年。
一切近在不言中,容華幡然醒悟。
——是他錯了。
師尊深受火毒困擾,時時傷痛,導致他一直覺得對方像個易碎的水晶娃娃,需得好好呵護。卻忽略了師尊看似虛弱的外表下,那一身寧折不彎的傲骨,與一顆一往無前的純然劍心。
這樣的人,不會甘於龜縮他人羽翼之下的。因為他自己,就是振翅欲飛的雄鷹,切金斷玉的利劍!
“……容華,別拿我當菟絲花。”
見他神色由驚愕轉為了然,君尋反手就著青年胸膛一推,隻道:“去吧,別受傷。”
容華不由向後踉蹌兩步,下意識抬手,按住了仍舊留有師尊余溫的胸口。
再抬眸時,卻見對方身姿挺拔,勾唇一笑,明靡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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