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聖人似笑非笑,仿佛不論做什麽,那張臉皆是清雅溫和,神姿朗徹,仿佛龕中俯視眾生的玉像。
“莫非……是覺得淵主沒用了,要舍棄你了?”
喚靈淵主手中骨刃一顫,身上立時又添了幾處血洞,汨汨滲出殷紅鮮血來。
他本該怒氣衝冠,不管不顧地衝上來撕咬,此刻卻驀地咧唇,陰森森一笑,抓著骨匕雙手飛速結印!
容華動作微頓,雋眉輕蹙,卻見不遠處渾身是血的黑衣人張口一吐,竟從舌尖擠出一把通體鮮紅的小劍,尺寸迎風暴漲,頃刻化作三尺劍鋒,逼面而來——
容華幾乎是條件反射側身躲避,可那血劍的目標卻並非是他,而是白衣聖人逶迤榻上,層疊若堆雪的衣袖。
不惜消耗精血的殺招,針對的卻只是一件法衣,若是傳揚出去,只怕要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就在裂帛之聲響起的同時,房中空氣卻霎時轉冷。
除了臥榻,屋內陳設霎時結起一層白霜。
喚靈淵主喘著氣抬頭,模糊視野中,那道自始至終都坐在榻沿的白影終於緩慢起身,拾階而下。
他每跨出一步,空氣中的寒霧便愈加冰冷一分,白霜則飛快以小屋為中心,眨眼間擴散而開,頃刻將整座海崖籠罩。
原本茂密蒼翠的植蓋霎時凝成霧凇,連海水都被漸次凍結。
空中陰雲攢聚,幾乎轉眼的功夫,整座世外島皆被寒霜籠罩,飄起了飛揚盤旋的雪片。
所有曾入觀世鏡的仙門眾人與玄極宗弟子此刻皆仍在昏睡之中,唯有一開始便被老宗主踢出鏡中的懷惑推門而出,蒙著灰翳的眼眸望著天穹半晌,最終落在世外島最中心的一處獨立小島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喚靈淵主捂著胸口劍傷,嘶聲大笑,仿佛一隻破落風箱,邊說話,邊發出不堪重負的沙啞回聲:“他果然是君盡歡!!!”
“想不到啊……堂堂聖人,竟和自己的師尊攪到一塊,還同榻而臥、交頸而眠,真是可笑……”
他笑得幾乎打跌,卻還是惡狠狠道:“我不過殺了些修士煉器,你們這些自詡正道的偽君子,才是真的蠅營狗苟,罔顧倫常——”
話音未落,他便因吸入寒氣,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容華一直沒有作聲,青碧眼眸風雪冷冽,幾乎是踩著他的字眼來到下方,終於駐足一丈之外,向著喚靈淵主緩緩伸出了一隻手。
冰冷寒霧四下包裹而來,幾乎立時將後者凍僵,幾乎動彈不得,只能任由那股力量扼住脖頸,又將自己一點點從地上提了起來。
“你以為今日,本座會放你活著離開?”
容華視線掃過被血劍隔斷的廣袖,神情淡漠:“更何況……你那張狗嘴,竟敢言語冒犯師尊。”
他原本還想留著這人一條命,看看能不能審出什麽關於神殿的信息的。
可千不該萬不該,對方居然觸碰到了容華的底線。
青年半空虛握的手掌緩緩收攏,那喚靈淵主還想嘴硬,卻被無盡寒霧壓迫扭曲著,由第一節 指骨開始,一根根將骨骼生生旋擰,扭碎。
慘叫聲登時響徹大殿,可容華卻恍若未聞,眼看著喚靈淵主的四肢破布袋子般耷拉下來,眸底風霜卻愈加徹骨冰寒。
可就在此時,他卻耳尖地捕捉到了一聲極壓抑的悶哼。
君尋睜開雙眼的瞬間,便險些被一股極為強烈的血腥氣熏吐。
觀世鏡中消耗過多,他此刻隻覺得頭暈眼花,還一陣陣的耳鳴,仿佛整個人都被世界強行剝離而出,卻又細細拉扯著,掙扎不得,無法逃脫。
他本想起身查看,卻實在用不上力氣,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這才想要揉一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誰知一抬手,卻發現指間不知何時攥了一塊溫涼柔軟的絲綢面料,被君尋帶至面前的瞬間,還裹挾著一股清淡悠遠的辛涼蓮香。
與此同時,這股香氣的主人似乎也來到了面前,帶著一股清冽寒風,立時將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驅散。
君尋慘白的面色這才緩慢好轉,緊閉的雙眸微微啟開一隙,眸底甚至還含著一層犯嘔時憋出來的水汽,看得容華登時一怔。
所有的疑惑質問,本已在容華胸中百轉千回,隻待師尊轉醒再問個究竟,卻被這簡簡單單,甚至堪稱無心的一眼直接堵了回去,消散無蹤。
“……容華?”
君尋又眨了眨眼,有些模糊的視野終於清明些許,顯現出青年溫雅柔和的俊美面容,卻皺起了眉。
“你……這是怎麽了?”
見他想要起身,容華立時向前幾步,伸手將師尊攙扶而起:“沒什麽,師尊怎麽醒了?”
君尋捏著眉心,沒精打采,嗓音沙啞:“做了個噩夢,便醒了。”
他邊說,邊抬手撥開重疊繁複的床幔:“怎麽這麽冷……你在外面做什麽?”
容華暗道不妙,想要伸手將他動作攔下,卻終究遲了一步。
層層簾幔被掀開一道窄縫,寒霧霎時混著血氣洶湧襲入榻間,凍得君尋直接一個哆嗦,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
容華立即將紗帳再次小心拉好,又揮手驅散血腥味道,隔著衣袖握住了君尋手腕,開始輸送靈氣,為其梳理紊亂內息。
可君尋卻再次打了個寒顫,終於察覺到了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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