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是忍著眩暈感再次伸手,牢牢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師尊。
“師尊!沒事吧?”
少年的嗓音在黑暗中幽幽飄蕩,激起無數回音。
君尋搖搖頭,心念微動,無盡意的靈光由僅能勉強照亮二人的范圍開始擴散,最終模模糊糊地映出了這個地方的全貌。
他們大約是在地下,或是某座被掏空的山中,目之所及皆是嶙峋怪石,被不知什麽東西染得黢黑,第一眼還以為到了采煤的礦洞。
君尋勉強凝神,抬眸望去,卻發現腳下所踏並非山石,而是數不盡的廢棄屍骸。
看骨相,皆年歲不大,甚至鮮有青年。
他們有的已然化為白骨,鈣化斷裂;有的卻仍舊完好無缺,神態安詳,仿佛只是陷入沉眠。
唯一的共同點,是仙骨純淨,一眼能看出是修煉的好苗子。
容華也被這情景嚇到,下意識四下張望,想要為二人找一處合適的落腳點,最起碼不要踏著死者的身體,卻發現整處山窟地面皆被屍身填滿,根本沒有一處能讓人落腳的平台或石塊。
就像是一處格外龐大的垃圾場,只是被廢棄的並非物件,而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
而他們此時此刻,正站在堆積如山的骸骨頂端。
容華幾乎產生了生理性的反胃,他強忍著不適調整站位,盡量避免去踩到那些尚且完好的屍身,一抬頭,卻見無盡意靈光之下,滿地骸骨忽然開始異動。
本該一片死寂的洞窟之中,竟有身影掙扎由屍堆中緩慢擠了出來,一如此前在破廟地牢中似的,渾身鮮血,看不清面貌。
一眼望去,四面八方,少說要有幾百人,皆目標一致,手腳並用地緩慢爬動向最高處的師徒二人。
容華面色凝重,立即召出逢春,將仍在低頭緩和眩暈的師尊護在身後。
算算時間,封靈的效用應該已經快要結束,只要能撐過這一段……
少年視線掃過周遭環境,飛快思索著可行的退路,卻被身後之人驀地抬手,按上肩膀。
“……沒用的。”
師尊氣息凌亂,沙啞嗓音幾乎失真,卻還是緩慢道:“你抬頭看。”
容華下意識仰頭,本就冷凝的面色愈發沉重。
他們所處的洞窟極深,距上方一點銅錢大小的亮光少說有上百丈,所以底部才會如此黑暗。
而就在這一束極其微弱的光芒周圍,盤旋漂浮著無數幽魂,仿佛深海之中遊蕩的水母,在容華視線掠過的瞬間忽然蘇醒,向著二人飛襲而來!
若只是那些無知無覺的活死人,容華還有自信能護住師尊。
可要加上這些幽魂,他卻沒有十足把握了。
君尋卻是盯著黑暗中某處看了會,平靜道:“無妨,不用出手。”
容華皺著眉,持劍戒備,隨時準備出招,聞言一怔:“……什麽?”
這些東西沒多厲害,隻勝在數量眾多。
自己如今靈力被封,僅有一柄逢春,退敵倒是問題不大,可若要保證師尊毫發無傷,恐怕有些難度。
盡管他們可以聯手,可不到萬不得已,容華還是想盡量避免讓師尊動用力量。
君尋捂著胸口,卻是輕笑一聲,緩慢道:“……等。”
少年一愣,揮劍將馬上便要爬到腳邊的活死人掀飛,有些遲疑:“等……什麽?”
君尋直起身體,濯心不知何時現於掌中,赤金劍脊上點綴的紫晶光華璨璨,再無半點凶戾之氣。
容華下意識伸手將他扶穩,卻見青年調整呼吸,旋即薄唇微啟,揚聲開口:“修羅城主,看戲看夠了麽?”
四野靜寂,回應他們的只有幽魂愈發逼近時意義不明的紛亂低語。
君尋冷哂,卻是不緊不慢,繼續補充:“閣下費盡心思引我師徒二人來此,應該不止是想看吾等如何慘死吧?”
沙啞縹緲的嗓音回蕩片刻,終於激起了一聲輕笑。
與此同時,銀白刀芒倏然大作,半月形圓弧飛旋而出,繞場一周,正巧將所有幽魂依次斬碎!
君尋見狀,立時釋出紫焰,眼疾手快地將被刀氣趕至一處的黑氣刹那點燃焚毀。
長刀終於停駐半空之中,虛幻冷刃一抬,點上一隻玄底描金的錦靴。
再向上,則是一襲同色系的勁裝,冷白色指尖一撥掛在雙側耳垂的孔雀羽,襯得那張俊臉愈發妖冶邪異。
汨絕雙臂環胸,笑眯眯看著下方身形愈發單薄的紅衣青年,眨了眨眼:“不愧是本座看上的美人兒,當真聰慧。”
他說著,腳下長刀驀然消散,整個人飛躍而下,穩穩落在師徒二人面前。一根風華的腿骨被他踩斷,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碎裂聲。
墨沉沉眼眸定定看了君尋半晌,直到後者莫名其妙地扯過容華將他隔開,汨絕才又是一笑,撫掌讚歎:“美人兒摘了布條竟是這般模樣,當真一眼蕩魂,看得本座心都化了……”
君尋懶得理他,靠著容華後背直接將他打斷,懨懨道:“此地是歸一神殿?”
汨絕也不生氣,仍舊笑意盎然:“準確來說,是神殿地下的垃圾場。”
君尋揚眉:“你千方百計引我前來,就是為了打‘垃圾’?”
從那封寫著“荊秋”名字的信符開始,這一路的經歷都印著汨絕的影子。
“不是美人兒自己說,想要神器碎片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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