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掙扎起來, 卻因靈力被封,無論如何也掙不開無盡意的束縛。
正焦急, 紅衣美人卻驀地回首, 眉眼含笑,眸波瀲灩。
“為師教你的‘摘星’,還記得麽?”
少年動作微頓, 點了點頭:“每日練習, 不敢或忘。”
“很好。”
君尋十分滿意, 忽然向後伸出手臂, 五指一張——
前一刻還在與黑氣搏鬥的濯心登時倒退而回,將鏤空雕花的赤金劍柄送入了那張看起來格外消瘦羸弱的手掌。
君尋隨手挽了個劍花, 旋即豎起濯心, 在其靈光四溢的金鋒之上屈指一彈。
清越劍吟中, 美人縹緲繾綣的嗓音傳來:“今日再教你幾式。看好了——”
禁製被濯心刺破, 黑氣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順著裂縫洶湧而出,直接衝破縫隙, 化作小山一般的十首怪蛇, 咆哮而來。
君尋終於擺正神色, 手腕翻轉,先是一式“摘星”,直接削掉了一隻蛇首,緊接著長劍橫掃,磅礴劍意被壓成一隙,在黑暗中割裂出一道極致明亮的光線!
“第二式,折月!”
微啞嗓音落下的同時,又有三隻蛇頭被這一劍切斷七寸,落地的同時登時爆發出蓬勃紫焰,將之徹底焚毀。
第三式,攖日。
第四式,焚海——
第五式,齊天!
即便師尊有意收斂,容華也能感覺到,這些劍招威力一式比一式盛大,內中所蘊含的力量甚至成冪增長,名字也一個比一個狂傲囂張,卻毫不意外是師尊目中無人的風格。
十首黑蛇在劍光中被削得七零八落,又被紫火分別消磨焚滅,逐漸露出了不遠處小殿的全貌。
那是一處廢棄的廟宇,神台空置,門窗凋敝,搖搖欲墜。
可就在君尋第五式劍光波及的瞬間,神壇頃刻垮塌!
煙塵碎屑中,黑黢黢洞口不詳地大張著,看起來與極樂城地牢簡直十成十的相似。
最後一縷黑氣也被火焰焚盡,君尋不緊不慢左手打了個響指,無盡意終於化回金羽,飛至青年鬢邊。
容華立即快步上前,正欲開口詢問師尊傷勢,前者卻緩慢收劍,眼皮微掀,尚未散盡的紛亂劍光從他幽紫眼底流瀉而出,鋒芒畢露,不可摧折。
“還有一式——”
君尋手腕動了動,似乎想要繼續演示,卻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忽然抬眸一笑:“……罷了,下次再教你。”
見他神色如常,容華稍稍松了口氣,卻還是自顧自地拉過對方左腕,想要幫他梳理仙脈。
誰知一調動,才猛然想起自己此刻靈氣被封,根本做不到。
見少年眼眸刹那黯淡,君尋有些好笑。
他隨手收回濯心,緊接著曲指在少年額角一彈:“好歹也差不多學完了,你就不問問這劍法叫什麽名字?”
與其他類型的修士不同,劍譜每一個字皆有深意,所有以劍入道之人若要修習一套劍法,皆要從最基本的名稱開始參悟,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像容華這種到最後都想不起來問名諱的,放在以前那些老古板眼中,就是對創造者的不尊重,能將他們氣得當場一佛出竅二佛升天。
容華也終於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微赧垂首:“請師尊告知……”
……便是如此,也不肯松開君尋的手腕。
後者似笑非笑,薄唇輕啟,緩緩吐出兩個字:“……摧眉。”
他舉起右手,眸光略過有些凌亂的掌紋,深遠沉寂。
這是自他有意識以來,就一直存在於腦海深處的一套劍法。君尋對此僅有的記憶,唯有這劍法的創造者,是他自己。
自創劍招,唯有獲得相當體悟,方可成型。
催眉。
這兩個字本為貶義,卻被用來冠名如此囂張驕傲的劍法。這般特立獨行、桀驁不馴,世間除卻君尋大約找不出第二人,卻又不那麽像是他的手筆——
可只有君尋自己知道,他雖肆意妄為,卻沒有、至少如今沒有那麽高的心氣。
這般張揚凌厲的劍招,怎麽說,也該出自鮮衣怒馬、意氣平生,不知愁為何物的明媚少年。
像容華這個樣子,便很好。
他希望那是曾經的自己,可心底卻又隱約有著一道聲音,祈禱容華千萬不要是曾經的自己。
……為什麽??
關於過去的記憶皆是空白,君尋垂手,莫名有些煩躁。
“我令世間盡摧眉——”
容華思索片刻,忽然出聲:“此劍法,原來是這個意境嗎?”
乾坤之大,萬物並作,卻也要在這一劍之下折腰催眉,俯首稱臣。
意氣張揚,目空一切,當真是囂張至極,桀驁至極,高傲至極。
君尋有些意外,側眸看了他一眼,毫不吝嗇地誇獎起來:“不錯,悟得很快。”
不愧是神明轉世,天資悟性皆是一絕。
既如此,想必也用不著他再指點什麽了。
君尋輕輕掙脫容華圈住自己腕骨的手,徑自舉步向著破敗神殿而去。
他能看見地牢入口仍舊覆著一層淺淡黑氣,只不過無傷大雅,並不會如方才一般化作活物。
只是由此可見,那些黑氣並非來自外部,而是由下方溢出。
濯心只是出來放了個風,此刻再次開始細細嗡鳴,在君尋左腕震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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