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尋鳳眸微眯,眸底星河流轉,正欲仔細查看浸月川的地脈,卻被一聲高喝驟然打斷。
“——又是你!!!”
憑空乍響的怒吼,霎時將癡迷眼前美景的秋水宗少年們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縮到了師兄身後。
唯有君尋不緊不慢直起身體,循聲望去。
只見二人高的花樹後,竟怒氣衝衝地轉出一名大漢,還帶著位冰肌雪骨、神情清冷的紅衣美人,正是數日前與他在酒館爭執的風瞳與其兄風嶽。
君尋雙臂環胸,視線隔著帷帽輕紗將二人上下打量一遭,驀然一聲輕笑。
兄妹倆神采奕奕,風瞳身上的紅裙款式似乎更加繁複華麗,發式也明顯精心打扮過,半分沒有風塵仆仆的模樣,倒像是專程前來此地,在等待什麽一般。
他饒有興致,可風瞳卻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連高冷都懶得裝了,直接頂著一臉明晃晃的敵意指著君尋,怒氣衝衝道:“你還真敢來!知不知道——”
她似乎想說些什麽,可話未出口,卻被不知從何而起的一陣長風打斷。
千百棵明心花樹受到外力拂動,柔軟花瓣摩擦剮蹭,搖曳出響徹四野的簌簌碎音。
君尋緩緩抬眸,卻見雪片般漫天洋灑的紛飛花瓣之後,竟由夜空深處驀地響起一聲悠遠清澈的鈴音。
眾人皆被這一聲吸引,不約而同仰頭望去,只見一名白紗遮面的青衣侍從手持一串銀鈴,領著兩隊手捧蓮花燈、衣著相似之人,由遙遠天際緩緩現身,踏空而來。
隨著他們前進的步伐,漫天極光繁星竟融匯交輝,化作一道虛幻縹緲的淺青光河。
無盡延伸至夜幕深空的河流盡頭,便在此時閃出一襲清雅華麗的白衣。
那是一名長身玉立的男子,雪衣曳曳,星紗臂挽。舉手投足間,無盡光華盡歸於他飛揚飄動的衣袂之間,卷起令人目眩神迷的雪浪。
空氣中原本盡是成千上萬明心花樹合力散發的馥鬱花香,卻不知何時已被辛涼清冽的蓮香遮蓋。
青衣侍從候立星河兩岸,同時虔誠垂首,深深行禮。
白衣人則步伐自若,不急不緩地踏波而來。
每一次足尖落下,都會於瀲灩星河中點起一朵緩慢盛放的淺白光蓮。
光河盡頭,是巍峨宮殿最高處,一處絕世獨立的樓台。
除了君尋,連大漢風嶽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屏住了呼吸,近乎癡迷地看著白衣聖人踏空而來,眼看僅余寥寥幾步,便要踏上樓台——
一直被兄長死死抓住的風瞳終於忍不住了。
她驟然掙開風嶽大手,甚至來不及看清腳下小路,幾乎是踉蹌著向前追出幾步,大聲高呼:“大人!!!”
連君尋都被她沒頭沒腦地撞了一下,可隔著夜風與花林,風瞳的喊聲實在太過遙遠。甚至尚未飄至黑玉宮殿邊緣,便已溘然消散。
風瞳急得不行,下意識運轉全身魔力加持,再次開口,用盡全力高呼:“雪——塵——大——人!!!!!!”
迫切到甚至有些淒厲的喊聲霎時響徹整片浸月川,也終於飄到了那人耳邊。
光河之上諸人皆是一愣,便見白衣聖人身形微頓,虛虛踏著一朵重瓣光蓮,緩慢回身垂首——
星芒,月華,極光,甚至還有冰河折射而出的清輝,似乎都在此刻盡數交匯,聚集於那一襲白衣之上。
君尋目力超絕,甚至能看到他身後發冠垂落的兩根綾綢,綴著水滴般的剔透晶玉,與青絲一同被風揚起,流光溢彩,風華絕代。
可比所有光華更美麗絢爛的,卻是那張臉上,唯一沒有被面具遮擋的青碧玉眸。
疏離清冷,不染塵世凡俗,高潔如蓮,皎皎若月,澄淨勝雪。
他根本不需要露出面容,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匯早已在這雙清潤溫雅的眼眸之前黯然失色,再不足為人道也。
風瞳也被他這一眼看得魂都丟了,又立即掙扎著找回清明,忙迎著他的視線快步上前,急切大喊:“大人!您看看我,看看我啊!!!”
雪白花林中,如此明豔耀眼的紅衣女子主動迎來,自是分外抓人眼球。
可白衣人的視線卻越過她,稍稍放遠,落在了冰河岸邊,一株花樹之下。
花影重重間,似乎露出了一抹火焰般飛揚桀驁的鮮紅衣角。
就在這一瞬,似乎流風也為他眷顧,鼓足了盡頭將花枝吹偏,露出了靜靜立在樹下許久,那抹白帷紅衣、雙臂環胸的挺拔身影。
時間流動仿佛刹那減緩了無數倍,一切都被放得格外緩慢。
頑皮夜風險些將竹編的帷帽掀翻,卻被一隻清瘦修長的白皙手掌松松壓住。
長及膝彎的如雪輕紗被風卷起,肆意擾動著飛揚搖曳的火紅衣袂。如此鮮明的顏色對比,卻不及帷紗翻飛間,無意閃現而出的一隙精致頸線耀眼。
即便看不見容顏,也能令人輕而易舉猜到,這定是位不可多得的絕色美人。
可感受到疏冷視線落在身上,後者卻只是輕哼一聲,隨手揮出一道隔風屏障,旋即不緊不慢地拉好了被風卷亂的帷帽衣擺。
歪斜的明心花枝回歸原位,錦簇繁花再度將那道靡豔身影擋下,唯余一角逶迤曳地的柔軟紅衣。
反觀白衣人,卻也未曾因此有多余動作。
似乎眸光只是在那抹紅衣之上隨意停留一瞬,即便遮擋,也無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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