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絕隨手拉了個凳子,拄著頭揚眉道:“小美人知道你傷這麽重了?”
蓮君搖頭,卻忽而牽動肺腑,掩唇溢出一串細密破碎的重咳。
汨絕蹙眉,起身給他塞下一枚漆黑藥丸,又運轉靈力幫人將混亂氣息理順,卻被對方輕輕拉住了袖角。
“他會自責,”蓮君苦笑,“請閣下不要讓卿卿知曉。”
汨絕忽然沉默。
他掙開蓮君指尖,又窩回圈椅之中,這才懶洋洋道:“世人皆懼毒醫如蛇蠍,你們兩個天上下來的倒願信我。”
蓮君將衣襟整理規整,端坐榻緣,笑意溫和:“力量本無分善惡,閣下行事離經叛道,本心卻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汨絕忽然大笑:“我看是你眼瞎!我不過閑著無聊做了個封靈香,你沒聽見那些人是如何聲討於我的??”
見他笑意癲狂,蓮君卻只是靜靜看著,緩慢道:“我知道,閣下是為了醫治那些被濁息侵染之人。”
汨絕笑聲一頓。
前者又道:“封其靈脈,阻滯濁息蔓延,雖劍走偏鋒,卻也獨辟蹊徑。某只希望閣下小心,勿讓此香落入心懷叵測之輩手中。”
“……我承認,”汨絕沉默許久,忽然一撥耳垂孔雀羽,“你的確很強,見事通透、識人中正、毫無偏私,我自愧弗如,打心底佩服。同你這般人朝夕相處,小鳳凰鍾情於你也是必然。”
他長歎一聲,向後懶懶一靠:“說吧,你讓我支開小美人,是想說什麽?”
蓮君微笑:“閣下果然敏銳。”
他調整呼吸片刻,旋即整理神色,鄭重道:“我生於先神電話,承天地孕育,自出世第一日起便擔負守護天道、對抗混沌之責。這些年來,雖清剿濁息無數……可唯有一人,我想盡辦法,也無法助其脫離苦海。”
汨絕挑眉:“小鳳凰?”
前者頷首:“六道封神印固然有用,卻要讓卿卿由天之驕子退為經脈滯澀的凡人。他生來驕傲自由,不該被這樣束縛。”
“所以……我想請閣下研製一味藥。”
蓮君緩慢道:“能代替我,安撫卿卿的藥。”
汨絕似有所悟,卻又不解道:“……那你自己呢?傷勢這般嚴重,你還能撐多久?”
話音一落,嫋嫋雲霧乍然四下湧出,向著二人合圍而來。
君尋意識猛然由幻境之中抽離,心知這段記憶即將戛然而止,卻還是死死盯著那道雪白身影,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可蓮君卻只是展眉一笑,唇瓣開合。
滾滾洪流洶湧碾過,將所有景象傾軋而盡。
君尋的意識被強行驅離,終究還是沒能聽見那句回應。
他睜開雙眼,掌心花泥已然隨著幻境消散。
“如何?”妖冶青年湊過來看他,“可冷靜下來了?”
君尋沒有答他,隻道:“……後面內容呢?”
汨絕親手截取的記憶片段,此刻自然明白他在說什麽,卻一撥孔雀羽耳墜,咧嘴道:“此行安全回來,再給你看。”
君尋徐徐:“……那你的藥呢?”
對方眯眼一笑,指尖在空中虛虛一捏,又憑空拈出一朵明心花,遞了過來:“出淤泥而不染,肮髒汙穢之中,生著世間最乾淨美麗的花。”
……傳聞中隻生長於魔氣深重之地的明心花,原來並非魔域自然生長的花,而是出自毒醫之手。
清幽馥鬱的花香逐漸撫平君尋混亂暴戾的心緒,他看著汨絕,忽然薄唇微啟:“……多謝。”
蓮君並未跟汨絕點明,君尋心中卻明白,自己從來都不是一隻尋常鳳凰。
他出生於混沌侵襲之中,飽受其擾,連鳳火都受其影響,暴虐非常。當年若蓮君未曾出現將他帶回太清無上境,怕是早就變成為禍人世的混沌傀儡。
由雷域前來的一路上,他滿心盛怒,是真的準備不計代價地殺上聖宮,取回本體,讓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付出代價。
可此時此刻,卻徹底冷靜了下來。
他決不能,讓雪塵耗費十幾年光陰助他壓製惡念的心血白費。
也絕不會讓自己,就這般沉淪於他的神明傾盡一生對抗的混沌濁息。
君尋沉默許久,終於動作,卻是從儲物空間摸出一頂幃帽,戴上了。
汨絕見狀一挑眉梢:“我的呢?”
君尋隔著雪紗白他一眼:“……自己變。”
話音未落,直接舉步向著不遠處的城池走去。
此地乃是進入神諭山脈的必經之地,五年前還只是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如今卻已發展成為一座規模不小的城池。
君尋視線掠過城門頂碩大的“慕聖”二字,低嗤一聲,跟著人流入了門。
城中人山人海,嘈雜鼎沸,除卻那些休沐下山以及歷練路過的聖宮弟子,便是慕名而來想要拜入聖宮門下的散修。
君尋攏著帷紗粗略一掃,人群之中白衣金綬極其亮眼,卻也都是些外門弟子,沒有一件耀日麒麟袍。
汨絕不知何時變化成一名面相柔和溫吞的少年,小扇一搖,滿眼嫌棄:“呵,庸脂俗粉,當真無一比得上我家美人兒——”
君尋睨他一眼:“找死?”
汨絕一攤手,笑得純良無害,正欲開口,卻被前者驀地抓住衣領一丟,重重摔入路邊酒肆的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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