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有了,劉家、焦家都給了信兒,說來相看相看。”
“還要相看啊……”
因著林大川的腿傷,林白梧終於急著尋摸夫家。倒不是怕阿爹走了無依靠,而是阿爹總要跑醫館,他要個人幫襯。
因著和張蘭桂鬧的頗僵,他隻得借著阿爹的名頭尋了新媒婆,下河村的方春桃。
林白梧坦誠,家裡的瓦房、莊稼地等到阿爹百年了都肯給,隻一條,他要帶著爹嫁過去。
可隻這一條就攔路虎似的擋住許多人,先不說林家那家底兒不值錢,就說林大川這病腿,不知道要花去多少,無底洞似的,沒人敢接手。
到眼下了,就本村東頭的劉家三郎,和下河村的焦姓農家漢子,說要先見見他。
尋常人家嫁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少私下再相看,能到這一步的,多是不怎滿意。
林白梧一早聽說過這兩人,同他一樣,都是過了大年紀配不上人家的。
那個劉家三郎劉長青,在獵戶王家那會兒,張媒婆子還拿他說事兒擠兌過人,一個跛了足的讀書郎;
另一個下河村焦家的焦浪,四肢勤健,隻據說小時候患過疾,落了一臉的麻子,尋常人瞧著都怕。
林白梧咬住嘴唇:“方嬸子,現下我事兒急,應不了你,回頭我再去尋你。”
他懷裡的錢匣子是救命的稻草,他得趕緊請大夫,救爹的命。
方春桃見他要跑,急喊道:“人家等著信兒呢,你見是不見啊!”
林白梧咬咬牙:“見!”跑了沒兩步,緊著又補了一句,“就見焦家那個!”
他心裡有自己的計較,那焦浪雖說長相難看,好在健全,阿爹有事兒了,能拉得動板車。跛子不行,跛子跑不快。
方春桃得了準話,臉上堆了笑意:“那可說定了,後兒個成不?我讓焦家上這兒來!”
林白梧跑遠了,沒聽見,也就沒答話,倒是方春桃自顧自喊起來:“那就定後個兒了!”
*
大貓兒丟的這個把月,發生的事兒卻不少,也逼的林白梧獨自面對,再不能畏縮不前。
以往他最害怕出門,怕村子裡頭碎嘴的婆娘對他指指點點,可而今,不論他心裡多慌張,還是小牛犢子似的往村頭跑。
春和景明,日光溫煦,農家婦人們正坐在大門口剝香椿。
上河村後山上,有著成片的香椿樹林子,茂密的挨擠著。谷雨前後的香椿正是頂好的時候,葉片又嫩又厚實,淺綠裡透著褐紅色,剛采回來,上頭還掛著晶瑩的露水,散著淡淡的清香。
婦人們因著常年乾活而滿是老繭的手,在剝香椿時卻極其靈活,熟練的捏住香椿的硬梗,隻留嫩莖嫩芽,裝在腳邊的小筐子裡。
日光落在肩膀頭,暖乎乎的,她們隔著好遠的過道,抻著頸子嘮家常,正瞧見林白梧火急火燎的往外頭跑。
“這林家小哥兒,跑得可是快。”
“誰說不是呢,以前挺害羞個人,現如今也能挑大個兒了。”
董大那媳婦兒也在門口坐著,沒剝香椿,正嗑瓜子,咯嘣咯嘣的脆響,她冷哼一聲:“可不是挑大個兒麽,前兒個還往我家要地,自家又種不了多少,好意思的。”
她話音不大,可那股子怨氣衝了天靈蓋了,周遭的都閉嘴不搭茬。
倒也不是覺得她對,只是街坊鄰居的,不想扯破了臉皮,尤其她這種潑婦,更是不宜結怨。
旁的不開口,她倒更是來勁兒,口裡噗噗的往外吐瓜子皮,噴一溜口水:“以前可瞅不出來是這種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終於,隔著十來米,一個上了歲數的哥兒聽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將剝好的香椿筐子挎在手臂間:“董家婆娘你說話憑良心,人家自己的地被你佔去這麽久,和你要天經地義!你是碰著林家好說話,要是別個兒家,腦瓜皮都給你扒下來!”
“哎?!你放什麽狗屁!”董家媳婦兒一把扔下瓜子,站起來就罵人,“李杏林關你什麽事!要你出來說嘴!你是那青天大老爺啊?!”
李杏林是個哥兒,不願同婦人爭嘴,他是實在聽不下了,才仗義執言:“你且摸摸自己的良心說話!哦對你摸不出,你那肚子裡的是黑心肝!”
他跨進門裡,“咣”一下摔上門,其余婦人見狀,也紛紛站起來,要逃離這是非地。
“哦呦不摘了不摘了,回去了。”
“王家婆子你晌午忙不忙哇,去你那納鞋底子。”
“不忙,你來嘛。”
董大媳婦兒氣的漲紅臉:“醃臢潑婦,你們這是看我董家好欺負了!”
身後的糟亂林白梧毫不知情,他隻半點不敢歇,一路跑到村頭鄭家。
推開大門,正瞧見本該在鎮上準備縣考的范潯正站在院子裡和馮秋花說話,一見他來,趕忙諱莫如深的閉上口。
馮秋花瞧見他,忙走上前:“怎了梧哥兒?跑成這樣。”
林白梧氣喘籲籲,喉裡一股血腥味,他咽了咽:“嬸子,我想請徐大夫!”
村裡人有個頭疼腦熱的,多是先忍忍,實在挺不住了就去請老郎中,幾副藥下肚,多半就好了。
這徐大夫,說是給達官貴人瞧過病,年歲大了才回鄉裡頤養天年的,頂不好請。
馮秋花聽愣住,她緊著搓了搓手:“可是你爹又怎了?請徐大夫……可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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