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酒勁兒上頭,“啪嚓”砸了碗:“你、你說的什麽渾話!”
茶碗崩了滿地,碎片亂飛。
熊熊咬了咬牙,“砰咚”一下跪在鄭宏跟前:“叔叔,我、我是認真的,我心裡頭認定了鄭芷!”
鄭宏還要發難,卻被馮秋花攔下了。她看去鄭芷,輕聲問:“你是怎想的啊?”
今兒個事兒太多太急,一窩蜂的擁在一起,叫鄭芷這不大靈光的小腦瓜轉不過來。
他本以為,有人願意娶他,他阿爹阿娘該是高興才是,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這個場面。
還有熊熊,竟然為了他,就這樣跪下了。這高這壯一個漢子,提著砍刀打砸席面時眼睛都不眨一下,這樣的漢子,該是膝下有黃金的。
從來沒有過這般熱烈的、赤誠的情意,燃火似的裹著他,讓他憑生出無所顧忌的勇氣。
鄭芷抿了抿唇,反握住了熊熊寬大的手,跟著跪在了邊上:“阿爹阿娘,他說會對我好,我、我信他。”
馮秋花垂眸瞧了兩人好半晌,輕聲道:“你倆,進屋裡來。”
她又看去鄭宏:“芷他爹,你也來。”鄭宏和林大川知會了下,提起了步子。
臥房的門“嘎吱”一聲打開,四人前後進門子,又“嘎吱”一聲關上了。
鄭宏和馮秋花端坐在炕面上,熊熊牽著鄭芷的手,立在屋正中。
鄭宏瞥了一眼人,語氣不善:“我實話說了,我家芷哥兒雖被退了親,可我和他娘都商量好了,給他找個老實忠厚的漢子。你太壯了,我家娃兒和你過,稍不順你心,你打他怎辦?”
熊熊人都傻了,他怎也沒想到,鄭家叔不同意,竟是為的這個。
他手指著天,字字認真:“我熊熊對天作誓,定會好好待鄭芷,絕不對他發一丁點兒的火,我、我若氣了、惱了,我自己打自己!”
“撲哧”,鄭芷笑出了聲,他仰頭瞧著熊熊一本正經的臉,羞臊道:“傻樣兒。”
其實除了熊熊太高太壯,鄭宏還有別的計較。
鄭芷被退親,村裡頭人盡皆知,這漢子當也是知曉的,他怕這人眼下不說啥,日後久了,拿這個說事兒。
況且瞧他的穿著,該也是不差錢的人家,他老鄭家的家底全搭上,也不一定有人家的多,自家出不得大銀子,娃兒也不是那能算計的性子,往後在熊家挨了欺負,都沒地方哭。
熊熊不知道鄭宏的心思,隻將要說的一股腦兒說說清——
“叔嬸,我是沒啥大本事,可會打獵,日後定不虧了鄭芷。”
“我在鎮子上有座宅院,不大,五進戶的,房契交給鄭芷管。”
“我這回來,沒想著他也能心悅我,就沒敢帶多少禮。”他伸手進懷裡,摸出一疊銀票,雙手呈過去,“這、這是五百兩,我下聘的禮錢。”
鄭宏和馮秋花聽的怔愣住,微微張著口,說不出話。
鄭宏也不是那沒見識的人,他在鎮子做工這些年,也瞧過員外郎嫁娶,可從沒見人拿過這些禮錢。
五百兩……五百兩啊。
鄭宏瞧著熊熊遞來的銀票,咽了口唾沫,沒接:“我家又不是賣兒子,不要你這多銀錢。”
熊熊後背繃的緊緊的,牙齒齧著嘴唇邊,慌裡慌張的將銀票子抽走一張,躬作身、又伸手遞上去。
他喉嚨口子發緊,聲音帶著顫:“四、四百五十兩。地契沒帶在身上,回頭我就拿來。”
馮秋花“哎呀”一聲,將熊熊的手推了回去:“我倆不是要你的銀錢,我和他爹就這一個娃兒,不求他大富大貴,隻想著他能平平安安、有個人能知冷知熱的疼他。錢不錢的,不在意。”
熊熊抿著唇:“我、我疼他,我發誓,我要對他不好,天上就打下個雷,劈死我。”
馮秋花聽他這般講,心裡頭有了底,可她也擔心:“你家這富裕,幹啥看中我娃兒了?”
熊熊臉頰起一片的紅,連著耳朵根子,都燒起來,他小心翼翼的瞧鄭芷一眼,柔聲道:“他心性好。”
他頭一回見他,就是在林家下聘。
那時候看熱鬧的可多,院子外頭挨挨擠擠的全是村人,口裡說著不中聽的話兒,熊熊就覺得,這村子裡全是那看人下菜碟的,心思曲曲折折,一點兒不透亮。
直到瞧見鄭芷,這小哥兒手裡拎一個小鋤頭,耍的虎虎生風,他穿過層層疊疊瞧熱鬧的人群,不管不顧的往林白梧跟前衝,他便覺著,這小哥兒像個小太陽,可耀眼。
打那日起,他便惦記上了,怎瞧他怎好。
後來馮秋花摔傷了腰,他想著這被嬌生慣養的小哥兒該是不行的,卻不成想,他那單薄的小肩膀也敢死命的硬扛。
乾農活、做飯菜、照顧阿娘,雖然做的不怎好,卻一點兒不帶退縮。
熊熊心裡頭的草生的三丈高,草尖毛茸茸的戳著他的心口子。
他喜歡他,想照顧他,想對他好。
熊熊的話磕磕絆絆的,他伸著寬大的手掌撓著後頸子,有點兒羞澀:“我瞧著他可好,我心裡頭歡喜。”
他不知道,他的話在鄭芷心裡頭有多要緊、有多暖和,他輕易的撕開了鄭芷心口的陰霾,順著裂縫,透進來一片亮光。
*
夜色深濃,鄭家叔嬸和熊熊談過話,終於叫他先回家去。
幾人出了門,鄭芷在大門邊送人,瞧著熊熊,臉頰紅了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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