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眉、抬眼。
燭火葳蕤,躍動在燕澤玉的瞳孔也落在男人鋒利的眉骨和側臉,那雙薄唇微抿,看上去有些慵懶的冷淡,如山間暮雪,又似藏刃冷鋒。
不可否認,單論樣貌,辛鈐生了張極好的皮囊,若是在街上走一圈,不說滿懷繡球也應當是擲果盈車的盛況。
辛鈐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眼皮輕撩,薄唇勾了勾,噙著淡笑覷他一眼,又回落到棋局。
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勾著掛了鈴鐺的紅繩,在燕澤玉眼前晃蕩而過,男人薄唇輕啟,
“十之八。”
低磁聲線裡帶著股說不出的戲謔。
燕澤玉一怔,下意識被男人帶著走,黑子落下,正是‘十之八’的點位。
這一手不可謂不妙。
棋盤上的形勢瞬間明朗,黑棋的頹勢將止,氣息奄奄的黑子經這一手竟奇跡般延續了下來,說是力挽狂瀾絕處逢生也不為過。
燕澤玉盯著棋盤定定看了好一會兒,杏眼微微睜大。以往總聽大哥與幕僚聊起一棋妙手時語調高亢激奮,他那時不懂,這會兒才算略有理解。
辛鈐悶笑,小東西某些時候還真傻得可愛。
蠢笨一些也沒事兒。左右不過無趣時逗弄來玩的小寵物,太聰明了反倒不美。
燕澤玉如夢初醒,後知後覺耳根發燙。
紅繩系著的小鈴鐺被辛鈐刻意放到眼前,瓊玉精雕細琢,垂墜的紅流蘇散開來,躺在白木桌上極為顯眼。
辛鈐沒再給他提示,手執玉子大殺四方。黑子被白棋團團圍困,氣盡命絕,已成定局。
燕澤玉緊緊蹙眉,望著一盤糟的局勢有些氣悶,將手中已經被體溫暖熱的黑玉子扔回簍裡,剛想偷溜就被辛鈐按住了肩膀。
下一瞬,燕澤玉眼前一晃,被男人抵在了榻上的矮桌。
棋盤的棋子尚未全部收回棋簍,室內暖炭不斷,燕澤玉隻著單衣,抵到棋盤時,被後背一顆顆棋子硌到,疼得他抽氣,下意識抓緊了辛鈐胸口的衣服、挺著腰減少背部與棋子接觸。
卻聽辛鈐輕嗤,“這麽著急投懷送抱?”
少年氣得玉面泛紅,喘著粗氣,也不管後背疼了,使勁想把身前的男人推開。
燭火晃動著,少年倒在凌亂的棋盤,一絲不苟的袍子在掙動間略松散,露出一截精致雪白的鎖骨,水霧朦朧的杏眼裡躍動著燈火,亮瑩瑩的,襯得眼尾一抹薄紅格外動人心弦。
不知怎的,辛鈐忽然想起從前皎白月光下,看到的那雙澄澈而明朗的眼睛。
辛鈐神色一滯,身形也有片刻僵硬。
空氣似乎安靜了,男人斂眸 、起身,松開了對燕澤玉的桎梏。
燕澤玉還有些怔愣,余光瞥見男人複雜的神色,還以為自己無意中觸及逆鱗,心臟懸到嗓子眼。
燭火燃燒,發出劈啵炸響。
辛鈐輕飄飄掃了眼撐著身體半躺在棋盤上的少年,目光在燕澤玉那雙似有繁星的杏眼停滯了半刻,最後卻只是沉默地蹲下,將那串玉鈴鐺系在了少年清瘦的腳踝。
粗糲的指腹不免碰到少年細嫩的肌膚,帶著些莫名癢意。
燕澤玉不自覺晃了晃小腿,紅繩牽動玉鈴鐺,叮叮咚咚一陣脆響。響聲沒持續多久,少年細瘦白淨的腳踝被男人擒住。
“亂動什麽。”聲調比以往壓得都要低,像是生氣了似的。
燕澤玉猛地回神,垂眸一看,被辛鈐嚇得心尖一跳。
辛鈐反常的神情被他看在眼裡,還有……辛鈐怎麽會在他面前低頭?甚至是這樣類似於穿鞋的動作……
燕澤玉僵硬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好在男人並未說什麽,似乎並未把這兒放在心上。
燕澤玉松了口氣,在辛鈐沉默站起身後,試探地想走——他可不想跟這位喜怒無常的太子殿下共處一室。
只是他還沒跑兩步就被按住了,燕澤玉怯生生抬頭。
辛鈐眉峰微微上挑,嘴角噙著抹熟悉的笑,剛才莫名凝滯的神色似乎從未存在過,剛才驟然的沉默也仿佛從未發生。
辛鈐又恢復了那個時而輕佻時而冷峻的太子殿下,男人的手指勾住燕澤玉的衣領一轉,薄唇輕啟:
“去哪兒?”
“我、我去睡覺!”
燕澤玉斂眉搭眼,還想抬腿往內間的床榻去,但衣領因為男人的力道方向桎梏脖頸,呼吸都有些阻塞,更別提跑走。
略微窒息的感覺讓燕澤玉難受,隻得梗著脖子低聲吼道,“已經很晚了,我困。”
雷聲大雨點小,沒什麽威懾力。
辛鈐捏了少年的下巴,燕澤玉被迫抬頭。
男人那雙極黑的瞳孔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辛鈐壓低眼皮看人時有種攝人心魄的壓力,燕澤玉後背猛然升起股涼意,仿佛正與一頭猛獸對視。
那形狀漂亮的薄唇翕然,以一種純粹教育的口吻,道:
“想威懾敵人的時候,記得直視對方的眼睛,眼神閃躲只會顯得自己心虛又脆弱。”
男人松開少年的衣領,語調一轉,壓低的眉眼重新舒展,輕佻又戲謔,逗弄似的:
“裡面是我的臥帳,你打算到哪兒去睡?”
作者有話說:
本文不存在替身梗,1v1初戀,那雙眼睛是個伏筆。
九月份更新頻率就高了,最近有些事情還需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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