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血腥味重新溢滿口腔,指尖的傷口碰到舌頭側邊的,麻木的疼痛感襲來,一時間叫人分不清是從哪兒傳來的。
葛望見燕澤玉視線還一直停留在那方箱子裡,陰沉沉的,還以為燕澤玉不喜這劃破了他手指的東西。
但可汗送的,哪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呢?他害怕燕澤玉刁難,自己這任務完不成……怕是對可汗那邊不好交代……葛望思索片刻,眼珠子咕嘟一轉,討巧地開口:
“這冠鳳棲梧桐的金樹琉璃盆栽雖說是貴重,但也貴重不過我們未來的太子妃,它傷了您,是它不知好歹!但民間有個說法,有靈性的物件兒都要滴血認主,說不定是這鳳凰有靈,認準了要您當主人呢。從前皇后娘娘看上了,可汗都推辭未送出,如今卻是大方送給了太子殿下和您,足以說明可汗心中重視,也說明您跟這鳳凰有緣,跟太子殿下有緣……”
呵——
有緣?
這緣分有多是天定,有多少是人為,他和辛鈐比任何人都清楚。
手指已經不流血了,深紅的血痂將傷口走勢勾勒出來。
燕澤玉瞧了一眼,淡淡斂下眼簾,將眸底難以克制的譏諷和自嘲遮掩過去,開口打斷了葛望:
“我還挺喜歡這冠金樹棲鳳的盆栽呢,搬出來擺著吧,剩下的鎖起來收進庫房裡存好。”燕澤玉朝跪在地上的葛望揚了揚手中的黃紙策,“禮物記錄的策子,待太子殿下回來,我會給他過目。你先退下吧。”
葛望大抵沒想到他對燕澤玉禮遇,燕澤玉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他也算可汗面前的紅人,便是皇后貴妃瞧見他也會給他幾分面子,已經多久沒有人打斷過他說話了?
上次好像是蘇貴妾?
他嚼碎一口銀牙,起身告退時低頭恨恨地在心底暗罵,都是些青樓楚館出身的不入流的賤。胚子,一點兒沒有禮數教養!
葛望領著烏泱泱的抬箱壯漢走了,正堂終於清靜空曠些許,燕澤玉揮退了所有侍立在旁的婢女,隨著最後一個人離開掩門,燕澤玉才覺輕松。
這些底細都尚未明確的人留在身邊總是不自在,從前那個習慣受人服侍、習慣身後跟著一大片傭人的少年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喜歡獨處。
他隨意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吹了兩口,等到不燙嘴時仰頭一口悶。
輕微的刺痛感自舌尖蔓延開,但口腔中殘存的血腥味也跟著茶水滾入喉嚨,隻余下茶葉清香。
他這盞茶喝得沒甚技巧可言,比起辛鈐那手爐火純青的茶藝,自己這只能算是暴殄天物。……
怎的又想起辛鈐了?
燕澤玉臉色驟然沉鬱下來,恨恨地往窗邊的貴妃椅上一躺,後腦杓沒注意,倏地撞上椅背凸起的藤編靠頸。
“嘶——”
怎麽想起辛鈐就沒好事發生啊!
不過……
燕澤玉揉了揉撞疼的後腦杓,倒是想起那日紅綢帷幔後,也是晃悠悠的貴妃椅。
辛鈐將他抵在方寸之間。
自己咬到舌頭時也是猛然仰頭,卻沒有今日被撞的疼痛,而是男人柔軟的掌心。
應該說辛鈐不愧是習武之人嗎?反應如此迅速……
分不清是武力達到一定程度之後的境界,還是下意識的保護……
怎會是後者呢?
燕澤玉很快將腦海中不切實際的念頭抹掉。
他何德何能……
作者有話說:
害,小情侶鬧別扭
第60章 二月廿五
天幕完全擦黑時,房門口才傳來燕澤玉熟悉的腳步聲。
他往門外瞧了幾眼,墨藍華貴的衣角出現在門框邊時才驟然收了視線,燕澤玉盤腿坐在床榻內,沒理走過來的男人,撚著幾根兔草喂玉玉。
每日好吃好喝供著,原本抓來時瘦小的白兔子,現在已經肉呼呼胖嘟嘟得一隻手捧不住,也沒了一開始的野性,成天吃了就睡、睡醒又吃,虧得它長得可愛,不然怕是沒人想養這種廢柴。
燕澤玉伸出指頭戳了戳兔子毛茸茸的腦袋瓜,“吃吃吃,就知道吃。”
辛鈐斂目睨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在金戈服侍下褪去侵染風雪的外袍、接著洗漱淨身。
燕澤玉聽著耳邊淅淅瀝瀝的水聲,眼皮顫了顫,但並未抬頭。
半晌,男人帶著身清爽的皂角香氣走近,捏住小兔子後頸提起來放回了草窩。
“很晚了,別折騰玉玉,早些睡。”
這是從昨日不歡而散後,兩人之間第一句交流。
燕澤玉緩緩抬頭覷著眼前這個褪去一絲不苟的外袍,隻著裡衣,恍然間似神邸墜落人世染了闌珊煙火的男人。
明滅燭火躍動在辛鈐深邃的眼中,像是夜空裡簇簇閃動的星子,流淌著銀河。
燕澤玉有片刻時光真的被吸進這雙眸中。
失神、怔楞。
待回過神時,胸中似有股悵然若失的空曠,但燕澤玉來不及多想,尷尬讓他慌亂地垂下頭,飛快將獨佔的床榻位置讓出大半,裹好被子躺得板正。
辛鈐瞧見他目不斜視望著床頂的模樣,欲言又止,但到底是沒說什麽,腳步聲漸遠又折返,男人重新停在床邊,淡淡,道:“手伸出來。”
“嗯?”燕澤玉不明所以,冒出聲疑問。
“擦手。剛才拿了兔子飼料,就這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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