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更喜歡原本山楂糖葫蘆的味道。
當日傍晚,隊伍行進到了一家邊境地帶的驛站落腳。
經營客棧的夫婦都是在戰爭中留存下來的大晏人,邊境乾燥也多發爭執,倆夫婦看起來都是膽小怕事的老實人,頭巾裹臉,黝黑乾裂的額頭紋路溝壑似的深,脊梁彎折著,躬身低頭迎接這些官老爺。
辛薩的官兵早早就到了客棧,見兩人卑微到地裡的模樣,又是戰敗的大晏人,便越發放肆起來。領頭人呼喝著士兵們層層群群將驛站圍住,裡三層外三層搜得底兒朝天,搜刮走為數不多的銀兩還嫌棄似的踹了人幾腳。
夫婦倆被踹得踉蹌,臉朝地趴進了刺骨雪地裡,又被暴戾的士兵抓著領口扯起來。
“新王入境,你們可要好好伺候著,前朝晏國的可憐巴巴的奴隸們,這是你們贖罪的唯一機會。若是伺候得不好……”首領在男人臉上扇了兩巴掌, “這項上人頭可要掉的。 ”
男人一直垂著眼簾,神色不明,反應慢擺拍似的呼喊,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官爺官爺,我們一定好好伺候。”
燕澤玉下馬車後第一眼就瞧見了這對圍著頭巾的夫婦,明明佝僂身子跪在地上,顯得渺小如螻蟻,但就是一眼就看出了——這是大晏人。
那雙深棕接近黑色的瞳孔在一堆綠眼睛裡格外出挑。
出挑得扎眼。
他怔怔瞧了一陣,直到牽著他的男人捏了捏他的手心。
燕澤玉驟然回神,視線閃爍片刻,最終只是安安靜靜斂下眉眼,步伐平穩,面色平靜地略過跪在雪地裡的夫妻倆,走進了客棧正堂。
正堂被打掃得整潔異常,雕花桌椅重新翻修過,刷了新油,鋥亮光澤,但有些桌角上的刀痕還是能看出此地曾經遭遇過刀光劍影。
那對夫妻等所有辛薩人如主入室大搖大擺進了正堂後才被官兵提溜起,推搡進來,那婦人甚至因為身後的推搡而踢到門檻,撲倒在地摔掉了一顆牙,血水混合著唾液從女人嘴角流出,狼狽不堪的模樣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自己的妻子落得如此,男人卻還是沉默,低垂的頭讓燕澤玉看不清他的神情,良久,他只是跪在地上將妻子扶起來,照樣是佝僂身體沿著牆邊走去了後廚房。
他們的膝蓋被融化的雪水浸濕,每走一步都打顫,踉踉蹌蹌幾乎下一刻就要摔倒。
燕澤玉的視線粘在兩人的背上,再沒能挪開。
這幅卑微求存、委曲求全的模樣像一根根銀針扎進他皮肉,疼得厲害……
他恨,恨這個男人為何能隱忍下去,任憑那些嘲笑的目光灼燒;他恨,恨自己此刻的無能,留著大晏皇族的血,卻沒辦法解救他的子民。
燕澤玉閉了閉酸澀的眼,複又睜開,視線一寸寸掃過門口的兩個士兵頭子,又去看主位上座的辛薩可汗——真的很想把這些趾高氣昂的辛薩人狠狠踹倒,壓著他們的脊梁骨摁到雪地,凍上他們的血液、打斷他們的骨頭!
可他沒辦法……
無力、懊惱瘋狂地席卷了他。
這家不算小的客棧似乎只有這對夫妻在經營,連個店小二也無。
燕澤玉沉痛地注視著兩人一瘸一拐拖著勞累的病體來回端菜上湯,呼吸突然急促了幾秒,衣袖下蜷縮的手指在掌心扣出四個彎月白痕。
“小玉。”
辛鈐突然出聲,涔涼的大掌牽過燕澤玉的手,輕輕拍了拍。
緊握的掌心就這麽松開了。
辛鈐涔涼的手徹底握住了他,指尖不斷撫摸著那些坑坑窪窪的痕跡,癢嗖嗖的,但疼痛卻也因此少了大半。
與他們同桌的四皇子自然瞧見這一幕,盯著兩人桌底下相握的手看了半晌,嘴角忽而彎出一個戲謔狎昵的弧度,剛要開口,卻被辛鈐一個眼神堵回去,猶豫半刻,還是訕訕閉上 了嘴。
燕澤玉順著辛鈐陰翳的視線,也跟著淡淡打量了一眼四皇子的臉,那雙顏色淡極的碧綠眼珠子讓他心底驟然湧出一股生理性的厭惡。
短促蹙眉,很快挪回了視線。
“你!”
四皇子也不是瞎子,被一個小玩意兒給看輕,他急火攻心吐出一個‘你’字,眼底的怒火仿佛馬上就要燒起,可大抵是顧忌辛鈐,他最後竟然又硬生生忍了下去,擠出一個勉強的扭曲的笑容,“無事。”
不一會兒,夫婦倆端菜到了他們這桌。
菜色豐富品相上佳,雖說沒有禦廚手藝那樣精致,卻也稱得上一句‘好’。
只是視線落到婦人嘴角尚且留存的一絲血跡,燕澤玉還是呼吸暫止,久久難以釋懷。
一塊水晶魚肉落進碗裡。
燕澤玉視線順著筷箸往上,辛鈐神色淺淡地望著他,只是微垂的眼眸裡藏著些複雜難辨的情緒。
“好好用膳,切勿分心。”
作者有話說:
大家早點睡覺,千萬別熬夜了。嗚嗚嗚 前天晚上耳朵不舒服還跟基友說來著,昨天去檢查,確診了突發性耳聾 sad 明天就去住院治療了,大家晚安,不會影響到更新。晚安。
第47章 唇的觸感
燕澤玉是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的,多日來同床共枕似乎已成了習慣,他下意識往身邊的被褥裡探了隻手,一片冰涼,也不知辛鈐一大早去哪兒了。
等他穿戴好,門外人語聲、沉悶的敲擊聲混雜在一起更聒噪紊亂了——似乎是在懲罰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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