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的人個個都削尖了腦袋往上湊,殷勤討好地早早掃了雪,就連枝頭的亂白都盡數打落了。
“還是托了你的福。”
燕澤玉勾唇,含糊不清嘀咕兩句,語氣裡說不清的嘲諷。刻意壓低音量後,遠處立於窗邊的男人並未聽清,只是略有所察地偏頭看了他一眼。
門庭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金戈的聲音透過木雕門框傳來——
“太子殿下,可汗吩咐了,說是大家一路風塵、舟車勞頓,今晚原定的接風宴往後延遲一天。”
辛鈐抿唇嗯了聲,金戈在聽見回答後很快踏著腳步離開。
誰知辛鈐又把人叫住,道:“晚膳做好後,直接傳到後殿。”
“是——”
傳到後殿……?
無論何處,這遷宮的第一餐都是重要龍頭,辛鈐提了一嘴後很快便有奴仆魚貫而入,偌大圓桌琳琅滿目擺得滿滿登登。
侍奉主子用膳的奴仆隆重圍了一圈,默不作聲立在一邊,倒不顯得突兀。
辛鈐抬頭環視,似乎是在打量這後殿的陳設,又似乎是在看這些被撥來的奴仆是否忠心。
被男人鷹勾似銳利的眼神掃過的奴仆都下意識挺直脊背,像是接受檢閱的賽馬。
燕澤玉的視線也跟著辛鈐而動,內心揣摩對方的意圖,只是最終無所收獲。
就在他剛要收回視線時,辛鈐忽而勾唇笑了笑。
燕澤玉不露聲色地側了側頭,很快斂下眉眼,聽見辛鈐不輕不重道:
“正殿裝潢太陳舊,本王不算喜歡。擺件修改完繕也是件大工程,如今各宮都在清掃,人手多有不足,此事暫擱。”
“這後殿流光,陳品雅致,本王多有欣喜,這幾日便先在後殿住著。”
一石激起千層浪。
方才還如賽馬一般警惕的奴仆們這下全僵住了,有兩個角落邊兒年輕的小姑娘沒忍住,面面相覷對視一眼——
她們還沒見過放著豪華正殿不住,專門住後殿的主子哩!
在這個處處都講求‘名正言順’的宮裡,這個‘正’字兒可不單單只是個‘正’字兒。
晌午都還聽說,可汗曾經最愛的妾室今天剛進宮就摔了一副茶具,不就是因為蘇貴妾得了正殿主位,滿心期待的她卻被分了偏僻小宮的側殿嗎?
這太子殿下,真是個怪人。
侍奉的一眾奴仆不懂,可能就連貼身伺候的金戈也不懂,太子殿下為什麽放著好好的正殿不住,跟玉公子擠後殿。
當真不愛正殿擺設?
還是真如傳聞中一般,將玉公子寵上了天?非要一起睡後殿?
燕澤玉腦海裡卻隱約浮現一種猜想……
作者有話說:
辛鈐:跟老婆睡,貼貼~
第51章 橫陳入目
辛鈐不住正殿……難道是因為自己?
嘖,想什麽呢?
燕澤玉很快將思緒中不切實際的想法拋之腦後。
怎麽可能?
因為正殿是大哥曾經的寢殿,因為他懷念大哥過往留存的痕跡,辛鈐就封鎖正殿,不入住、不改置?
他做夢也不敢往此處想啊。
可事實就這麽橫陳入眼。
叫他想回避逃開,也不得要領。
燕澤玉躺在熟悉的床榻上,窗外熟悉的寒梅冷香絲絲縷縷侵入鼻息,他望著床梁帷幔上精雕細琢的紋路,絲織金蛟戲海棠的圖案在柔和月光下栩栩如生。
一如往常。
要說起來,今夜唯一略有不同的,只是身邊多了個同床共枕的人,讓燕澤玉不得不從床榻正中央睡到內側——原本獨屬於他的位置被辛鈐佔去一半。
他眨眨眼,腦子裡紛亂思緒不止,看著看著有些出神,忽而起身,摸到床頭頂格出一塊不太明顯的凸起,按下,‘嗖’地彈出一方小盒子。
木匣子內還有一個竹編做圓盒,裡頭放的是他在大晏尚且金玉其外時沉迷一陣的小玩意,瞞著父皇大哥偷偷珍藏了好段時間的鬥戰勝佛蛐蛐。
國破顛簸數月,他倒是把這忘了,突然回想起,心裡頭不是滋味。
床梁頭頂鑲嵌著父皇賞賜的東海夜明珠,泛化折射著窗外波瀾柔和的月光。
盛著流轉月光,燕澤玉看清了竹編盒子裡乾癟,僵硬如柴的蛐蛐。
“死了。”平靜無波的一句,末了卻帶些悲寒。
整整幾個月,斷水斷食,能活下去反倒奇怪。
若是知道它會落得如此境地,不如早些放生,還有一線生機尚存。
“蛐蛐?”辛鈐側頭問他。
“嗯。”
男人似乎看出他為何沉默,垂眸片刻後,緩道:“蛐蛐本就春生冬默,輪回使然,命數在此,與你無關。”
“春生冬默?”燕澤玉帶了一抹疑惑。
從前都是小夏子出宮幫他挑選鬥場最出眾的蛐蛐王,通常戰敗後換新,流水似的蛐蛐看上去都一樣,他竟不知道蛐蛐終其一生只有一年壽命——這樣短暫渺小。
辛鈐真能一眼洞穿人心,將他手裡的竹編放回暗格,‘哢噠’關了回去。
“你把玉玉養好就行,小兔子能陪你十幾載春秋。”
“哦……”燕澤玉重新躺下,頓了頓,多說了幾句:“玉玉現在長胖了,每次看他,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吃草。肚子軟趴趴的都是肉。”
少年話音剛落,耳邊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砸在耳膜上輕盈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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