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澤玉淡淡瞥了眼卑躬屈膝的奴隸,心想,我怎麽會不清楚來年柳枝抽條的綠景?
面上倒是分毫不露,單單擺出一副輕佻的模樣,挽過辛鈐的手臂,勾著眼角去睨跪在腳下的人,“罷了,那便留著。來年風光不美,你這腦袋可就沒了。”活生生仗勢欺人的招人恨的模樣。
辛鈐斜眼看他,燕澤玉瞬間有些不自然,好在男人什麽也沒說。
就在燕澤玉以為這茬已經翻篇,完全沒留意時,辛鈐倏爾偏頭吻了吻他的頭頂。
——大庭廣眾之下,無數奴仆眼前。
“以後,見玉公子如見本王。叩拜之禮、敬畏之心,缺一不可。”
燕澤玉一愣,很快反應過來:
這是在給他立威,叫旁人不敢輕賤了他。
這一刻,他說不上來什麽感覺。
隻覺得心尖酸澀。
作者有話說:
辛鈐真是理想型,隻對小玉好,不中央空調,話少但行動力極佳,小玉想要什麽都會滿足。
誰不想要隻對你搖尾巴的狼 嗚嗚~
第50章 傳聞寵愛
辛鈐並未領他踏入長樂宮正殿,而是饒路走過一旁的水榭石橋,徑直入了長樂宮後殿——燕澤玉從小生活的地方。
也不知是特意吩咐過,還是巧合所致,後殿中的造景布局分毫未變,一如曾經他每每回家時的模樣。
堂廳甫一進門,正正中中的琴架上流光溢彩,窗外稀疏的光線清淺灑落在瑤琴琴弦上,僅是一點,便足夠室內蓬蓽生輝。
燕澤玉一下子頓住,差點沒控制住臉上驚詫的神情。
他在知道要南下回中原時,就已經想過這把琴的下場。
千年難求的七弦鳳羽瑤琴——品質上佳、又失了庇佑的一方名器,就像是流亡的美麗公主,怎會在這場浩劫戰亂中得以保存下來呢?
憑著北狄狗這樣殘暴、貪婪的性格,怕是早已在爭奪中落入火坑,焚燒毀滅了……或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地擲落粉碎……
“伏羲居然……還在。”
燕澤玉滾動喉結,緩慢提步到琴架邊,瑩白細瘦的指尖探出衣袖,在快要觸碰到琴弦的瞬間頓住。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很久。
最終訕訕收回。
即便辛鈐早就揮退了奴仆,空蕩蕩的房間只剩彼此,他根本不必擔心會在外人面前露陷,可燕澤玉還是收了手。
僵硬的指尖縮回衣袖,在遮擋下難堪地搓了搓。
他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再心平氣和地按上琴弦,方才抬手落腕之前,自己整個人都仿佛冰凍,僵硬從指尖開始蔓延,吞噬每一處骨節,襲擊每一寸肌肉……再不複往日靈動模樣。
他、彈不出了。
曾經年宴上帝王棄置了新年祝詞,第一句話便是將這把伏羲瑤琴送給自己心愛的小兒子。他也不負所望,一曲動京城,贏得文人騷客千萬賀章。
可現在……
他不是當年那位龍章鳳姿的八殿下,再擔不起一句‘藐姑射仙人之姿,勝玲瓏仙樂之音’的讚許。
燕澤玉勉強回神,大抵是臉上失落的神情難掩,辛鈐若有似無的目光總跟隨著他。
他不想被看出什麽來,不得已,燕澤玉提起精神,微勾唇角,道了句:“今日舟車勞頓,累了。不想彈。”語調刻意放得輕悅,也不知辛鈐信沒信。
但無論如何,辛鈐沒有在此過多詢問,這讓燕澤玉心底稍微熨帖。
男人領他往後殿內走,繞過屏風書架,撩起珠玉門簾,看上去比燕澤玉這個十幾年的主人還要熟稔。
兩人進了寢殿,辛鈐轉身掩了房門。
又是獨處。
燕澤玉發覺自己真的很不擅處理這樣的場景。
相對封閉空間裡,辛鈐九尺高的身形存在感高得驚人,難以忽視的上位者的壓迫感更是清晰,讓他想忽略都做不到。一度無措到連手腳都不知道應該往哪兒擺。
兩人一時半刻都沒有說話。
燕澤玉視線下意識跟隨辛鈐的背影而動,注視著男人在這座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宮殿裡來回,最終停在了窗邊置放著的貴妃椅邊。
辛鈐目光微垂,落在這緩緩晃動的貴妃椅上,半刻,側眸望了少年一眼。
不難想象,漂亮的小家夥從前懶洋洋躺在窗邊兒曬太陽的慵懶模樣。
‘吱嘎——’窗開了。
望眼已是近黃昏,燒紅的雲彩在夜幕來臨前撕扯最後一片不甘,為日落染上一層驚心動魄的血紅色。
後院一大片梅林開得正盛,鴿子血的色澤。
枝杈交錯、團簇抖擻、風華正茂。
也不知是赤色的天襯托了這梅紅,還是這血色的梅襯托出這豔天。
燕澤玉的視線也隨著略過,從男人寬闊的肩頭望出去。
層層疊疊的紅,滿溢著擠進眼眶。
明明晨起時還落雪,這一整天淅淅瀝瀝不間斷,按理說,後院兒的紅梅應該被雪壓枝,銀光素裹的一片。
但……一眼望去,梅簇不僅未因雪白頭,反倒抱香枝頭爭奇鬥豔。
怪事。
不過略微一想,也能有答案——
大抵是奴隸們都知曉長樂宮即將住進來的貴人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太子殿下,稍遜的後殿裡,再不濟,也會住上炙手可熱太子殿下的豢寵。
這要是隨便討到哪一個的歡心,以後富貴不是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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