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幹嘛!”綠眼睛的異族人嘰裡呱啦,“來人啊,有人砸場子!”
燕澤玉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也不管他在說什麽,伸腳一掃一大片,商品零碎碰撞在一起,獸皮瘦肉沾滿了灰,那些杯盞玉器卻沒被磕碰到,燕澤玉又撩開袖子把那人賤賣的雕花金杯搶了過來。
“我們晏……”
燕澤玉剛開口,衣袖便被葉漣驟然拉緊了,力道之大把竟他扯了個踉蹌。
他後退了兩步才站穩,理智回籠,沉默地閉了嘴。
他不怕死。真的一點都不怕了。
他可以發泄著大鬧一場。
即使死於當途。
他也要把整個繁城吵得不可安寧,把所有默不吭聲的冷眼旁觀者大罵個遍。
可葉漣還在他身邊,他知道,葉漣想要活,想要復國,他不能把葉漣也拖下水去。
所以街道上的他只是垂頭乾站著,渾身抖得厲害,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忍的。
那莽人平白無故受這鳥氣,也是怒火滔天,過了最初那陣的怔愣和吃驚,現在也已回過神來,擼起袖子大跨步上前——
轉眼間那黝黑如磐石般的大鐵拳便飛快襲擊燕澤玉的面門。
他不躲不避打算受著這一拳。
誰知,比拳頭落下更快的是一支箭翎。
銳利箭頭破空襲來,勁風撩起他鬢角的碎發。
燕澤玉的右臉頰被濺上一道溫熱的液體,伴隨著這份觸感而來的還有——
“誰允許你打我的小玉了?”
作者有話說:
狗太子:趕來護妻,無形裝逼
第7章 死得其所
辛鈐冷眼掃過被他一箭射中手心的小商販,陰沉沉的臉色直叫人打哆嗦。
男人解開狐皮大氅搭在少年身上,也不管地上誠惶誠恐跪倒一片的人,把人裹得嚴嚴實實抱上馬。
狐裘上還余留著男人的體溫,像進了暖爐一樣熱烘烘的。
從冷風裡驟然進入溫暖的狐裘裡,熱氣蒸紅了燕澤玉的臉,白裡透紅的煞是好看。
但他渾身打著擺子。
他害怕極了,他不知道這人為什麽會突然出現,也不知道辛鈐是否已經知道……
太子帳燃起的熊熊大火如在眼前。
逆光而手持長弓的影子壓迫感十足,像從黑夜裡現身要取他性命的死神。
腦中的那一根弦猛地繃緊,理智告訴他:快跑!跑得越遠越好!
但下意識的恐懼之後,燕澤玉又突然很平靜,像終年不會流動的一潭死水,裡面髒亂不堪布滿了浮蟲汙垢,散發著陳舊的異味。
他想:就這樣也挺好,身份暴露,被辛薩太子抓回去,他可能會被押上王帳面見可汗,如果真的如此,他會偷走辛鈐的那把彎刀,嘗試他這一生最驚天動地的一場刺殺。
無論失敗或成功,他都努力過了。
他會死。
死得其所。
家人們都還在等他呢。
燕澤玉直愣愣地縮在毛茸茸的披風裡,手腳逐漸回暖,但四肢和腦子都僵硬得不聽使喚。
半晌,他後知後覺地抹了抹臉頰,粘膩而溫熱的液體。
殷紅的,是血。
無端端的,平靜無波的死水突然卷起千層浪,狂風呼嘯,風雨大作。
燕澤玉在短暫遲鈍後,瞳仁猛地收縮。
深紅的鮮血映在純黑的瞳孔裡,仿佛把眼白都染了一層血色。
被他刻意回避不願憶起的畫面爭先恐後地翻湧上來。
城門上汙黑乾涸的血漬、畜欄地上粘稠濕噠噠的液體、青色劍穗尾巴星星點點的黑血……
沾了血的手開始顫抖,他控制不了,他想安慰自己說沒什麽,可一開口便是牙齒相互磕碰的‘吱噠’怪聲。
渾身都在顫抖。
喧鬧的人聲仿佛離他很遙遠,唯有臉頰上溫熱液體劃過下顎線的觸感清晰又粘膩。
“血……”
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燕澤玉愣住,辛鈐俯身傾耳時垂落下來的鬢角碎發輕輕淺淺地蹭弄他的耳廓,癢意一直從耳邊竄上頭皮。
“你說什麽?”
“血……好多血……”
原來不怕死的人也會有恐懼。
不知道什麽時候燕澤玉的嗓音已經帶了一抹哭腔,耳邊傳來低沉的歎氣,接著一張手帕蓋在了他臉上。
黑暗裹挾著恐懼襲來,不順暢的呼吸間全是難聞的血腥味。
他開始不管不顧地掙扎大喊,辛鈐很輕易就把他按住了,男人很會找弱點,每一下都按在他的傷處,疼得他眼冒金星頭冒冷汗,燕澤玉用盡全身力氣也掙不開。
後來痛夠了,累夠了,他只能像隻跳出水面快要被太陽曬乾死的魚,徒勞地癱軟地竭力呼吸。
帕子終於挪開了,帶走了血和淚。鐵鏽味淡了很多,臉上粘稠的觸感也沒有了。
夜幕裡的華燈燈光變得很刺眼。
他眯著眼從下往上仰視辛鈐硬朗又完美的下顎線條,眼眶裡慢慢蓄滿了淚水,視線逐漸模糊得不成樣子。
他不想哭的,特別不想在辛鈐面前哭。
可他還是哭了,可能是狐裘裡太暖和了,暖和得讓他想起那天晚上母后的懷抱,也可能是辛鈐給他擦臉的動作強勢卻輕柔,像他大哥每次給他擦眼淚時候的力道。
滾燙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又一顆地不斷滑落,想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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