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何種教。派在此修建的,風格迥異於中原任何一種大眾信奉的教。派,黃瓦蓋頂,卷翹屋簷上雕刻著振翅欲飛的寒鴉,四方立柱盤繞黑金巨蟒,蟒蛇雙眼怒睜,口銜圓珠,詭異卻又與背景融洽至極。
燕澤玉蹙緊眉頭,下了馬,抬頭望向這座廟宇門口懸掛的牌匾。
大抵是歲月侵蝕,雕刻細致的牌匾褪色嚴重,邊角懸掛著蛛網,灰撲撲看不出原樣,龍飛鳳舞書寫的字跡也模糊不清,隱約能瞧見一個‘巫’字。
恰好一陣穿堂風將腐朽的廟宇木門吹動,“吱嘎——”的聲調拖得極長,像是深夜草叢裡傳來的細長貓叫。
燕澤玉猛地一機靈,聲音都打顫:“這是什麽廟啊?”
“巫欲廟。”辛鈐牽住了他的手,“別怕。”
巫欲廟從前也是香火綿長、人來人往的繁華廟宇,北境各族的有情之人都會來此約會,大殿往後的院落中央的那顆千年古樹上也曾掛滿紅綢黑字的情思,見證過無數真誠的祈禱。
只是現如今,落沒了。
燕澤玉並不知這是座‘情人廟’,被男人牽著走近後院,那顆千年古樹已然枯死,唯有那參天高、十人也難以環抱的樹乾,能夠窺見幾分當年枝葉葳蕤的鼎盛模樣。
枯枝上還掛著些紅紙,殘破、灰敗,更多的紅紙落在泥土裡,被積雪覆蓋,難以得見。仿佛許多人的心事也就此埋藏。
“祈福樹?”燕澤玉雖然看不懂古樹前石碑上的外族文字,但也見過中原中類似的,母后每次許願都寫他和大哥身體康健,偶爾也寫父皇,“你帶我來這兒幹嘛?”
燕澤玉瞧見辛鈐那密匝匝的睫毛飛快眨動了幾下,眸中似乎閃過什麽情緒,然後他聽見男人說:“許個願吧。”
燕澤玉挑了挑眉,雖然疑惑,可也沒說出什麽反駁的話,只是在心底腹誹——在這麽詭異的破廟許願,真的有用嗎?
兩人到正殿的香火台排格中找到了紅紙綢和筆墨。
打開排格時,灰塵撲面而來,但又有股塵封已久的書木沉香。
方才雖然腹誹得起勁,但真到提筆時,燕澤玉卻猶豫了。
許願……許什麽願好呢?
他又能為誰許願……
母后書寫過無數次的美好祈願,似乎一條也未實現。
思及此,原本的興致驟然淡了許多,燕澤玉握著毛筆的手提了很久,直到黑墨受不住,斬了卷*,他才突然回神。
最後他什麽也沒寫。
隻留了那滴斬卷*的墨汁。
提步往後院去時,辛鈐已經將紅紙綢掛好了。
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竟將它掛到這枝椏的最高處去了。
男人站在樹下望著他,身後紅紙綢飄飄灑灑,唯有那片高枝上的紅紙綢格外顯眼。
“為什麽掛這麽高?”
“高處,神明能看清。”
燕澤玉失笑,“你居然信奉神明?”
辛鈐沒接這話茬,只是朝他伸手,“我幫你掛。”
燕澤玉垂眸,定定看了眼自己手中空無一字的紅紙綢,頓了頓。
“好啊,你幫我掛上吧。”
作者有話說:
*斬卷:不小心滴落墨汁,將卷軸弄髒。
周四忘記承諾的雙更,今天補上!
寫得匆忙,或許有錯別字,洗個澡再來改~
第44章 別揉我腰!
兩人的紅紙綢被辛鈐緊挨著掛上了最高的枝頭。
碧空如洗,積雪層疊,唯有紅紙綢飄揚得肆意熱烈,在風的邀約下,纏繞片刻又若即若離地分隔。
燕澤玉抬頭望了一會兒,臉上沒什麽表情。
“你不好奇我的願望是什麽嗎?”燕澤玉忽而開口道。
他有留意到,辛鈐幫他掛紅綢時目不斜視,壓根沒有低頭看一眼,似乎對他寫了什麽根本不在意。
“願望被人看到,就不靈驗了。”辛鈐重新牽了他的手,“走吧。回去了。”
原來被人看到會不靈驗……
難怪。
難怪母后手書的祈禱沒有一個得償所願。
燕澤玉斂了眉眼,像被冰雪凝住,定在原地沒動,牽著他的辛鈐也不得不停下來,回頭看他。
燕澤玉也不懂自己在賭什麽氣,又有什麽資格賭氣。
或許是仗著辛鈐這幾日格外縱容曖昧的態度,又或許是他的嬌貴病還沒被治好,如鯁在喉的刺非要拔出來才罷休,也不管是否鮮血淋漓。
“你手上沾過大晏人的血嗎?”他終於問出了這個纏繞已久的問題。
死一樣的沉寂。
燕澤玉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辛鈐開口,男人的沉默代替了一切回答。
這一刻,燕澤玉說不上自己心底是慶幸多一分還是難過多一分。
隻覺得之前在葉漣面前企圖挽回什麽的自己蠢透了。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緘默著,空氣中彌漫著難以言喻的死寂。
不知道何時,天空飄起應景的雪,潔白碎片紛紛揚揚,像是雲層之上有人撕碎了布帛,發泄揮灑。
燕澤玉躲開了辛鈐伸來的手,自己將帽兜戴上,整理好。
但還是有涔涼的雪飄到少年頎長的睫毛上,又緩慢融化。
燕澤玉沒忍住眨了好幾下眼,反倒讓融化的雪水暈開,刺得眼疼,顫動不停的密匝眼睫仿佛被淋濕的蝴蝶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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