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鈐垂眸時瞧見了,指節微動,但到底是沒有抬手為他拂去。
大部隊因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暫停行進,倒是讓他們很快追趕上了。
仿佛是老天爺不滿,故意將隊伍阻塞在了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僻雪原,可汗隻得下令,眾人在避雪的地方安營扎寨。
辛鈐剛一下馬就被葛望叫走了,燕澤玉依稀聽見是可汗找太子有事。
望著辛鈐遠去的背影,少年斂著眉眼,神色不辨,不過也是好事,倒讓他緊繃的神經有了喘息之機。
“漣哥哥?”遙遙看到外頭的人,燕澤玉疾步走過去,“你怎麽來了!快進去快進去——”
葉漣正等在太子的帳篷外頭,如此大風大雪的天,油紙傘的用處甚微,葉漣衣服、眉毛、發絲上都沾染了許多白霜。
燕澤玉推著葉漣往帳篷裡走去,入手一片冰涼。
“你等了多久了?!若是染了風寒怎麽辦!”燕澤玉語氣裡帶上些責怪的意味,“等我也不知道進去等嗎?”
葉漣只是搖頭,“這是辛鈐的寢帳,我單獨進去怕是不妥。”
帳篷簾放下前,燕澤玉往外望了一眼,金戈和白棋都不在,露營繁瑣,大家也各自忙碌著,沒人注意到這邊。
露營的簡易帳篷遠沒有原本的太子帳華麗寬敞,燕澤玉都有些不適應。
兩人在小桌前坐下。
“漣哥哥?這麽著急是所為何事?”燕澤玉詢問。
“鎮南將軍的回信送到了——”葉漣話到此處停頓片刻,聲調低沉下去,“鎮南將軍回信說忠心大晏,願為您驅馳。此刻西南山脊中,鎮南王原本手中兵力加上被打散的部隊和流民武裝,總和近六萬。”六萬,不是個小數目。
這並非燕澤玉第一聽見‘為您驅馳’這樣的話,也並非第一次聽說兵力數據,卻還是會呼吸一緊。
他真的能擔此大任嗎?他會不會辜負葉漣、將軍、百姓們的期望?
葉漣似乎從他的沉默中看出了什麽,溫熱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八殿下,韜光養晦,我們還有翻覆之機。”
燕澤玉望著葉漣鋒芒畢露的眼眸,重重頷首。
葉漣為他介紹了鎮南將軍來信的具體內容,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確認燕澤玉全都了解後才施施然換了話題,就是這話題讓燕澤玉有些不喜。
“辛鈐他今日帶你去哪兒了?”
“一個荒廢的廟……叫……巫欲廟,好像是這個名字。”
燕澤玉話音剛落,便瞧見葉漣不甚明顯地蹙了下眉頭,他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這個廟有什麽不妥嗎?”
葉漣看著一臉純情遲鈍的少年,遲疑片刻才朝他搖搖頭,“並無不妥。只是——辛鈐似乎挺喜歡八殿下的……”
“呃……”燕澤玉垂著眼簾,“是嗎?”
“這也不算是壞事。”
燕澤玉沒有料到葉漣會這樣說。
他抬眼對上了葉漣的眸子,可那眼底陌生的情緒竟讓燕澤玉有些緊張。
“將計就計,他若是真的心悅於你。倒是值得利用一番。”
燕澤玉滯澀一笑,“怎麽可能,辛鈐這種人,怎麽會喜歡上誰?”他不相信。
葉漣卻很篤定,胸有成竹地飲了口茶。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若是對你無意,使點計策便好。”
……
辛鈐回來時已經很晚,外面的暴風雪不止不休,呼嘯寒風將帳篷都吹得晃動。
門簾被掀開時,怪風嗚咽,將本就脆弱的燭火猛地撲滅了。
不算寬敞的帳篷瞬間陷入黑暗。
燕澤玉眨了眨酸澀的眼,視線並未適應突如其來的暗,緩了半刻才逐漸能夠視物。
辛鈐已經走近了,男人沒有去點燈,乘著黑暗立在床榻邊。
太暗了。
燕澤玉*本看不清男人是何種神色,隻覺得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透著股哀愴。
哀愴?怎麽會呢?
辛薩的太子殿下,又有什麽哀愴的呢?
燕澤玉斂了發散的心神,默念一遍今晚的目標,裹著被子往床榻裡面挪了挪。
辛鈐更換上寢衣後上了榻,黑暗中響起窸窸窣窣衾被摩擦的聲音,燕澤玉不自覺抓緊了身下的床單。
辛鈐一直有體寒的毛病,今晚也不例外,渾身像是剛從冰窖出來似的,涔涼涔涼的。
燕澤玉半張臉埋在衾被裡,猶豫半刻,在心底鼓足了勇氣才主動伸出了手——像辛鈐每一次牽他手那樣牽住了辛鈐。
冰冷,
像是寒冬臘月結冰的潭水、也像冬眠的蟒蛇的鱗片。
燕澤玉能感受到辛鈐正側頭看著他,穩了穩神色,他才轉頭回望。
漆黑靜夜裡,嗚咽的風聲像怪物的嚎叫,恐怖滲人。
燕澤玉不甚明顯地吸了口氣,將男人的手攥緊,忍著羞恥心,主動往辛鈐懷裡蹭了蹭。
男人一時間沒有動作,甚至抱著他的動作都有些僵硬。
——完全不像是辛鈐的作風。
從前他這樣靠過去,男人早就輕笑著將他攬過,再說幾句貼耳的私語,總會把他弄得面紅耳赤。
但現在,辛鈐只是沉默地搭上他的腰,又替他掩了掩身後的被角。
燕澤玉拿不準辛鈐的心思,更睡不著,便主動挑起話題:“你今日在巫欲廟許了什麽願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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