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血海深仇,這個吻似乎格外重要,又仿佛不值一提。
沉默席卷這一方天地。
燕澤玉攏了攏衣袖。
今日炭火似乎燃得太少,不然怎麽這樣冷呢?寒氣刺入骨縫似的,針扎一般尖銳的痛。
“葉漣,辛鈐的眼睛為什麽是黑色?他為什麽幫我們?只是因為他不滿辛薩可汗嗎?”
大抵是想要挽救回什麽正在崩塌的東西,他問出了這個辛鈐留給他的疑問,也瞧見葉漣聞言後遲疑滯澀的神情。
但遲滯很快消散,葉漣的眼神重新堅定。
“不管如何,你是大晏的八皇子,是他們拚盡全力保全的血脈。既然決定了一條路走到黑,有些東西必須摒棄——”
這頓飯吃得異常安靜,兩人都沒甚胃口,未食幾口便放下了碗箸。
葉漣離開前,燕澤玉叫住了對方。
“漣哥哥——”
青年回眸看他,那抹視線似乎沉澱著哀愴,可等燕澤玉定神去瞧,那些情緒卻又消失不見,或者說藏進了更深處。
燕澤玉抿了抿唇,將懷裡的白信遞過去。
——‘淨霧林入口,左手,第十六顆松樹。’
“這是什麽?”葉漣蹙眉看他。
唇瓣反覆開合,終於道:“大哥的屍骨、找到了。”再次說起,燕澤玉的聲音還是難以抑製地抖動。
視線中,葉漣瞳孔緊縮,就連呼吸都停止了半刻,繼而是粗重地吸氣聲。葉漣猛然攥緊的手,將那信紙都捏皺了。
半晌後,青年倏爾驚醒似的,笨拙地、珍重地將那信紙捋平捋整,盯著這十三個字看了好久,刻骨銘心一般。
“你是如何找到的——”葉漣似乎發覺自己問了傻話,頓了頓,平複語調,道:“辛鈐?他為何做這些……?”
燕澤玉朝他搖搖頭,“辛鈐說,亂葬崗有棵枯萎的梅樹,今年開花了。 ”
葉漣的眼眶肉眼可見地迅速泛紅,但最終沒有落下淚來,只是將那張信紙緩緩遞回到燕澤玉手中。
“替我謝謝他。”葉漣這話說得艱難,字字句句從喉嚨聲帶中擠出來,乾澀難堪。
燕澤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喉嚨上下滾動,提步上前抱住了葉漣。
“我們會為他們報仇的。”
作者有話說:
請個假:最近學校組織了活動,小星要參與。sorry!不出意外,下次更新會在本周四(20號),屆時更新兩章。
第42章 月牙玉佩(小修)
北境的冬夜天黑得早,遠處一簇簇的篝火撕裂黑天,硬是在昏暗中渲染出一抹橘紅。
燕澤玉懨懨靠在帳門邊,金戈就坐在帳外草垛子上。
“金戈,你是不是動了我的包袱?”
聞言,大塊頭瞬間瞪大了眼,一下子從草垛子上蹦起來,跪了下去:“奴絕對不會行偷竊之事!玉公子明鑒!”
燕澤玉趕緊揮揮手讓人起來,“我沒說你偷竊,算了算了……就當我沒問這個。你快起來。”
也對,金戈這樣老實的人,怎麽會翻他的包袱呢?
但他包袱上系著的透明絲線的確不翼而飛了,他倉皇打開,清點,卻沒有遺失任何東西。
裝著骨灰的小瓷瓶、大哥那束染血沾灰的青靛藍劍穗、父皇賞賜的月牙玉佩……
珍重物品都還在,零碎小東西也沒丟,擺放的位置未變分毫。
應當是他太疑心了罷?或許是透明絲線自己被風吹掉了……
燕澤玉望著遠山和一頂頂帳房,有一搭沒一搭撫弄著手腕上的梅花串。
生命如此易逝,像指縫流沙,也像竹籃打水。
這才不過半天時間,原本映紅的梅花已經失了好顏色,色澤暗淡,在灰黑的夜幕裡,更是暗沉如乾涸的血。
唉——
“金戈。你知道淨霧林嗎?離這兒遠嗎?”燕澤玉收回眺望遠方的眼神,忽然開口詢問道。
金戈停頓半晌才緩緩道:“玉公子怎的忽然問起淨霧林?”語氣中多有避諱,似是不願多提。
燕澤玉側目望去,金戈垂著頭,謹言慎行的模樣。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也知道大塊頭口風很緊,若是不能言說的事情,就算他怎麽問也問不出。
這回自然也不例外。
“罷了。”燕澤玉放棄了,悻悻朝大塊頭揮揮手,斂眉垂眸轉身回了帳中。
燭火燃了大半,蠟淚落在冷冰冰的燭台,凝固又慘白,襯得寢帳裡頗有些冷清。
燕澤玉懶得去換蠟燭,也懶得再喚金戈進來,眼不見心不煩地吹滅了燭火。
本想著早早上榻睡覺,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好不容易醞釀起睡意,卻極不安穩。
梅花手串被他放在床頭,淡到極致的梅花香味入夢時分卻成了厚重濃稠的血腥氣。
他的意識逐漸清醒,想睜開眼睛卻如何都醒不過來,像是被魘住。
燕澤玉仿佛回到了押送俘虜的牢車上,四四方方,擠滿了生病流血的大晏人。
這些都是他的同胞,也是腐爛化膿的肉糜、酸臭餿腐的嘔吐物、冰冷僵硬的屍體……
他多希望此刻天降甘霖,洗刷他,解救他。
可破天而來的卻是黑褐色的血,血液湧進口鼻中,滿嘴滿鼻的鐵鏽味,他閉眼屏息,窒息感如潮水席卷,頭暈腦脹。
他就快要溺死在血水裡,徒勞地伸長雙手,卻沒無人將他拖出水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