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鈐看不清陰影下少年的表情,卻能看清那細微抖動的薄肩,那截細膩如凝脂,細長又脆弱的天鵝頸。
幾縷濕潤的青絲彎彎繞繞黏在上面,像是瑩白瓷器上,匠人精心描摹的花枝。
“哥……鈐哥哥……”
“嗯?”
辛鈐鳳眸微睜,漆黑的眸子躍動著燭火也悄然劃過一絲驚訝,男人定定看著少年,足足好幾秒,才移開視線。
——沒人叫過他‘哥哥’。
他那些所謂的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也沒叫過。
落魄時,那些衣著華貴佩玉鑲金的兄弟姐妹們,高高在上地俯視他,針腳細密精致的馬靴踩在他脊梁上,言語輕捏地叫他狗雜種、叫他黑眼睛怪物;
待他成了頭戴金冠的太子,那些兄弟姐妹又都換了面孔,捧著金銀珠寶來認錯,狂扇耳光道歉的也不是沒有,低聲下氣地稱他為太子殿下。
跟著母親逃到中原時,母親拉著他的手放到微微隆起腹部,告訴他‘以後你就有弟弟妹妹了,做哥哥的要照顧他們哦’。
“真的嗎?我要當哥哥了?!他會叫我哥哥,對嗎?”
但辛鈐終究沒聽到那聲期盼已久的‘哥哥’。
當時母親還說了什麽,時隔多年,他已經記不太清了。唯有那群肌肉虯曲鼓囊的大漢將他和母親拉開時,母親素白裙擺被鮮血染紅的一幕深深印在辛鈐的腦海裡。
那抹殷紅格外清晰,十幾年了,也未曾褪色。
辛鈐本是存了逗弄的心思,以為骨子裡藏著驕傲的八皇子肯定不會那麽輕易松口。
只是沒成想……
燕澤玉當真開口喊了他聲哥哥。
但又有些不一樣。
不同於血緣關系的羈絆,少年這聲憋了半天才從口中含糊吐出的‘哥哥’倒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辛鈐歇了心思,斂眸掃了眼怯怯的還在發抖的小家夥,抿直嘴角,轉身直接離開。
燕澤玉在男人轉身後,有一瞬間沒收好神情,腦海裡閃過葉漣囑咐他的畫面,燕澤玉唇瓣顫抖,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將這抹顫抖壓下去,面色如常地撥弄浴桶裡的水。
半柱香的時候後,提花簾背後終於有了動靜。
舀水聲似春落酥雨,淅淅瀝瀝,若隱若現。辛鈐將心底冒出來那點異樣按下去,掀了門簾直接出去了。
不同於帳內暖和,室外寒氣深重,冷風撲面而來。辛鈐對著風口站了會兒,直到肺腑都冷下去。
金戈沒等到他吩咐,仍舊是站在草垛子邊兒守著,辛鈐掃過他腳下的木桶。
“他讓你去打熱水,你就去了?”
金戈心頭一跳,剛要跪下認錯領罰,卻聽到太子殿下又道:
“算了。你再去打一桶熱水來,進去順便添些炭。”
金戈:“……是!”
作者有話說:
辛鈐不小心踩了小玉的雷點,哎,叫什麽哥哥啊。
為什麽星星的評論這麽少!你們評論一個字我都高興的!QAQ
(本章修改了一下,如果之前看的是兩千字版本的寶貝可以清理緩存之後重新看一下:D
第20章 同床共枕
“外邊天冷,殿下把這狐裘披上吧。”
辛鈐微微側目,金戈應當是返回帳中特意取了狐裘來,稍頓片刻,辛鈐頷首讓金戈為自己披上了。
今晚的月光不明朗,一如當年母親去世的黑夜。
灰蒙蒙的雲層半透光,像是濃稠得化不開的灰黑粘液。遠山也被掃上一層陰霾,一眼望不到盡頭。
打更聲從遠處傳來,竟已醜時四更*了。
辛鈐神色冷淡地收回遠眺的目光,視線卻在那頂屬於可汗的極盡奢華的帳房回寰停滯了半晌。
金戈順著殿下的眼神極目望去,看見王帳特有的金羽裝飾,又猛然收回視線,安靜謹慎地立在一旁不再發出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子淡漠地啟唇。
“回了。”
太子帳的燭火還未熄滅,遠遠望去倒像是漆黑人間裡唯一的亮光。
辛鈐為自己腦海裡忽然浮現出的想法而感到荒謬。
明明周圍還有別的燃燒的明亮篝火,不是嗎?
他最近似乎對燕澤玉太縱容了些。
燕澤玉並未睡著,躺在床榻內輾轉反側。
猛然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也沒有像之前那樣驚訝。
葉漣跟他分析過,巫醫既然說他身上的傷恢復好了,那辛鈐肯定會跟他睡在同一間帳房裡。
——無論辛鈐是真想對他幹什麽,還是掩人耳目瞞天過海的計策。
辛薩太子的身邊不可能留下晏國俘虜。
除非這人只是個空有美貌,只會侍奉男人的小倌兒。
別人到時候,只會談笑幾句,原來禁欲克制的太子殿下也有被迷住的時候。
燕澤玉深吸一口氣,複又緩緩吐出,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腳步聲越發接近,最後穩健地停在了床榻邊。
燕澤玉甚至能感覺到男人探究的視線在自己身上遊弋、打量。
辛鈐平日裡的視線太有壓迫感,總讓他敗下陣來,這次也不例外。
燕澤玉雖然闔眸看不見,腦海裡卻能自動浮現男人那雙點漆似的幽深雙眸,狹長、擁有攝人心魄的力量。
緊張,衾被下握拳的掌心有些滑膩,但燕澤玉不敢松動,生怕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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