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調笑著回了長樂宮。
暮色四合,宮中早早掛起燈籠,仍舊是金紅的囍字燈籠,主子們沒提更換,也就這麽一直留著了。
還未到宮門前,遙遙便瞧見了房梁屋簷高掛著的燈籠,燭火煌煌,被風搖曳著光暈悠悠,透出婆娑斑駁的光亮。
仆人也都提燈候在門前,亮堂堂一片。
瞧上一眼便覺溫馨。
“太子殿下安,太子妃殿下安。晚膳都在正堂備好了!”仆人躬身行禮,請他們進去。
用膳時並未講究‘食不語’的規矩,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瑣事。
辛鈐忽而止住話題,將挑好刺的糖醋魚夾到小家夥碗裡。
“小玉十八周歲的生辰似乎快到了?”像是不經意的隨口詢問。
燕澤玉抿了口軟乎入味的魚肉,恍然想起日子,默默點頭‘嗯’了聲。
思緒因這一句話飄遠。
算起來……這是大晏破國後他過的第一個生辰。不知不覺間,時光飛逝,竟已過去如此久了。
從前他的每一個生辰都是大操大辦,宴請賓客,歌舞升平。
父皇母后和大哥送他的生辰禮更是豪華逶迤,年年不重樣,都是用心準備,四海八荒搜集而來的珍奇寶物。
可今年……
情緒翻湧得突然,沒給他一點防備,像突如其來的洪流將他淹沒其中,明明前一刻還愉悅的心情巨虎瞬間墜入谷底。
但他也知道這怪不得旁人。
辛鈐也是無意,大抵想給他好好過個生辰才問起,是他敏感過頭,控制不住情緒。
燕澤玉壓了壓溢滿到喉頭的酸楚,嘴角努力勾起一抹笑,只是弧度澀然發苦,嘴裡原本鮮美的魚肉也失了味道,如同嚼蠟。
他勉強維持住面上的平靜,垂頭斂眸,忍住了湧去眼眶的熱意,幅度極小地吸氣。
卻沒成想,一舉一動都瞞不過辛鈐的眼睛。
“怎麽……”
男人忽而看見少年眼位壓著的一抹薄紅,驀地止住唇邊的話語,動作微頓。
遲滯半晌,辛鈐將周圍侍立一旁的婢女小廝全部揮退,金戈與白棋也在他眼神暗示下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竭力忍著淚意的燕澤玉被男人捏著下巴抬起腦袋,周圍安靜異常,他眼睫霎霎地環視一周,發現伺候的仆人全都不見了。
想來是辛鈐方才屏退的。
皺皺鼻子,燕澤玉不太想讓辛鈐察覺自己的情緒,明明別人是好意詢問他生辰,但他卻澀然沉寂,總歸是不大好。
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地模樣,燕澤玉悶聲道:“幹嘛?”語氣略有不善,只有這樣才能勉強維持鎮定。
辛鈐目光微沉,一瞬不瞬的盯著燕澤玉看了好幾秒。
須臾,才勾了勾嘴角。
“不幹嘛,就是……看看我們家愛哭的小娘子。”原本冷冽的聲線刻意柔和下來,三分戲謔,七分哄。
像是逗小孩子開心的語氣。
燕澤玉眉頭一皺,將將要發作。
男人卻沒給他再開口反駁的機會,大掌如鎖鏈緊緊扣住了燕澤玉的後腦杓,眉眼深邃的俊臉在他面前驀地放大。
緊接著,唇上一軟。
辛鈐用行動將他所有話都堵了回去,唇瓣相觸,研磨勾纏。
既是纏綿,也是安撫。
唇邊的話語被封緘,卻沒堵住決堤的眼淚。
像是小時候摔倒之後突然被哥哥抱起來哄,明明能堅強壓抑的眼淚卻在對方一聲聲安撫下潰敗。
晶瑩的眼淚珠子不斷從眼眶湧出,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一顆一顆地滑落,略過臉頰,掛在瘦削的下巴,欲滴未落。
又在辛鈐懷裡掉眼淚了……
也不知為何,每次辛鈐抱他,他都忍不住。
仿佛心底最柔軟那塊隱秘之地被人捧在了手裡,珍而重之地愛惜。
明明辛鈐從前是那樣冷戾清冽的人,如同出鞘利刃,渾身充斥著見血封喉的殺伐之氣。
可現在,那雙菱形鋒利的眼睛裡,冷漠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對心愛之人的疼惜、關切……
簡直叫人不可置信。
但事實如此。
思及此,燕澤玉耳根悄然爬上熱意。
他雙手抵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膛推了推,沒推動,反倒被男人更用力地壓住了。
少年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有多勾人,波光瀲灩的杏眼微微斂著,被淚水染透的密密匝匝的眼睫仿佛雨中被淋濕的蝴蝶翅膀,忽閃忽閃的,每一下都掃過心尖似的。
大抵是被吻得有些喘不過氣,少年瓷白的臉頰浮上些許薄粉,鼻頭也微微泛著紅。
仿佛夏日成熟過透的蜜桃,漂亮得引人采擷,叫人心癢。
辛鈐狹長的鳳眸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欲色,松開了對方柔軟被吻得鮮豔欲滴的紅唇,轉而覆上少年布滿淚痕的側臉。
舌尖卷走鹹澀的淚水,略帶顆粒感的舌苔劃過細膩稚嫩的皮膚,故意舔。舐磨蹭著。
濕熱、酥麻。
像是在乾草堆裡投入一顆火星子。
幾乎是瞬間,野火燎原。
燕澤玉的臉頰像是陡然燒起來,滾燙熱意在血管中流竄,最後盡數湧到臉上。
他沒忍住喉間破碎的悶哼,朱唇開合,企圖吸入些冰涼的空氣來給熄滅這熊熊燃燒的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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