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笑:“一個小娃娃會背三字經,大家會覺得孺子可教,這娃娃將來肯定有出息。但要是一個大人上來還背三字經,大家就會覺得這人大概是腦筋有點問題,多半是廢了。”
幾個孩子捂著嘴偷笑,阿恆咂麽了半天,回過味來,“你就直接說我笨,學不會你那些高深的學問不就得了。”
“主要是你這幅皮囊又大又空,要想把你裝填滿了,沒個十天半月下不來。”
二狗子不解地看著我,“那你幹嘛自己不去?”
我一下子就笑不出來了。
二狗子愣了愣,立即識時務地不再問了,衝我揮揮手,“那玉哥兒,我們走了。”
臨走我又把一棵我珍藏多年的老山參找出來托阿恆給我混在送給柳騫的禮物裡。多年前的授業解惑之恩無以為報,如今人操勞一生榮返鄉裡,我卻連去當面道一聲謝的勇氣都沒有,也隻好借著這個機會聊表一下心意了。
看著他們上了阿恆府上的馬車走遠了我才起身回到院子裡,四下看了看也不知道該做什麽,連帶著一整個上午都心不在焉。
讓二狗子跟著阿恆去看柳老,說是幫阿恆解圍,其實我也摻了一點自己的私心在裡頭。
二狗子是這三個人當中讀書最有天分的,柳老教書育人不看出身,萬一二狗子得了他的青睞,說不定日後真能從這裡走出去。
我,一個在逃的朝廷欽犯,能為他做的實在有限。日後二狗子如果要走科考這條路,那就需要有籍貫身份的文書憑證,書院需要有舉薦人,上京需要路引,這一切我都給不了他,但柳騫可以。
柳騫曾任國子祭酒,還主持過科舉,可謂是桃李滿天下,他要舉薦一個人,自然不會有人說一個“不”字。
是非成敗,在此一舉,所以昨天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好好鑽研了柳老之前的偏愛喜好,又讓二狗子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記得滾瓜爛熟。
說的好聽點,這叫投其所好,難聽了那就是投機取巧,是欺瞞詐騙,是我以前最不齒的那類人。
可是為了二狗子,再卑劣、再下作的手段,我也隻好試一試。
阿恆和二狗子直到夕陽頓下才回來,我遠遠便看見了他們,急忙跑著迎出去,跑到近處才發現他們一個個的低眉耷拉眼,像是被人訓了一頓又掃地出門的樣子。
我心裡咯噔一聲,這是搞砸了?
來到近前,二狗子垂著頭不敢看我,“玉哥兒,對不起。”
阿恆上來輕輕抱了抱我,“玉哥兒,你別生氣,是那糟老頭子不識抬舉。”
我懸著的那顆心狠狠往下墜了墜。
“你們倆被識破了?”
阿恆搖了搖頭。
“那是他現在不喜歡這些東西了?”
阿恆還是搖頭。
我都快急出汗來了,只見一旁站著的二狗子偏頭輕輕笑了笑,又裝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低下頭,我心裡忽然就明白了。
我把阿恆一把推開,“你倆合起夥來騙我呢吧?”
阿恆抿著嘴笑了笑,還是沒忍住,最後笑出聲來,“你都不知道二狗子今天有多威風。把柳府家裡那幾個門客唬的一愣一愣的,對著柳老答對如流,柳老一上午連口茶都沒喝,淨顧著跟二狗子說話了。”
二狗子小聲道:“再說下去我都要露餡了。”
阿恆接著道:“柳老說這孩子古靈精怪,想法出奇,差點就要留下我們再用個晚飯,我一看,你教的那些都快用完了,這才趕緊帶著二狗子回來了。”
二狗子笑出一口白牙,“柳爺爺說,下次還讓我去他府上玩。”
我一口氣緩緩松下來,沒好氣地瞪了兩個人一眼,“逗我好玩嗎?”
“不是逗你,是想給你一個驚喜。”阿恆拉著我並肩往回走,“我知道你在期待什麽,所以想看到你全部的反應。
我白了他一眼,“驚喜沒收到,嚇倒是快嚇死了。”
轉頭懶得再搭理他,對著二狗子問:“柳老家裡好玩嗎?”
二狗子重重點頭,“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大的宅子,好氣派啊,柳爺爺人也很好,一點架子都沒有。”
我糾結了一番,小聲問:“柳老身子還好嗎?”
“看著紅光滿面,挺好的呀,跟我說了半天話也沒見他累,他說能遇上個知趣兒的人不容易,所以願意跟我說話,”二狗子歪著腦袋想了想,又道:“柳爺爺還說了,我很像他認識的一個人。”
第49章 蒲草韌如絲
我步子一頓,隻覺得阿恆握著我的那隻手稍稍用力,一股暖意從掌心傳過來。
我偏頭衝人笑了笑,示意我沒事。
柳老說二狗子像他認識的一個人,而二狗子的所言所行皆是由我所教,與我一脈相承……所以柳老還記得我?那他又是如何看待我的?罪大惡極的叛臣之子?還是不值得憐惜的狂悖之徒?
當初讀書的時候柳老應該是不喜歡我的,各種天馬行空的壞點子,頂撞師長,不知謙遜為何物,有違他老人家尊崇的孔孟之道。反正我印象中柳老就從來沒對我笑過,永遠都是板著一張臉,即便是誇人的時候臉也是耷拉著,眼袋像張大麻袋,好像我欠了他家百八十斤谷子沒還。
隔天我就攛掇二皇子在柳騫的桌子上擺了一袋新收的谷子。
那天的早課就幹了一件事,我跟二皇子一人趴在一張長條凳子上,柳騫站在中間拿著根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竹枝,抽完了左邊抽右邊,直把那根竹枝打斷了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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