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恆皺了皺眉,“你是說,這個老頭是陳皇后的人?”
我點頭:“他比我到這裡的時間晚了幾個月,來了之後就在山腳下搭了個棚屋住了下來。這個人有一身功夫卻從不外露,對我家當年的事也知道一些,他稱呼自己是流亡人,除了陳皇后那邊我想不出別的來了。”
阿恆點頭認可,卻又疑惑:“那他幹嘛對景家那麽恨之入骨?”
我不禁笑了,“陳皇后死了,誰受益最大?”
阿恆震驚:“你是說,我姑姑?”
“當年平叛,你們景家出力最多,你姑姑景雲韶更是從貴妃直接提到了皇后。老東家沒有了,他一個皇宮裡吃喝不愁的大內高手流落到這麽個窮鄉僻壤養蜜蜂,他不恨你們恨誰?”
“那陳皇后也不是我們家害的啊……”阿恆話剛說完就自覺失言,看了看我,又小聲道:“我們家又沒逼他躲到這裡來。”
“他嘛,要麽是參與了當年毒害陳皇后的事,要麽,就是知道點什麽。”我在山腳下兩棵竄天的赤松前停下了步子,仰頭往上看去,一個月沒來,牛角山好像更蒼翠了一些,層巒疊嶂,隱天蔽日。
我回頭看了看阿恆,“要上山了。”
剛開始的路還好走一些,有不知道什麽人堆出來的石階,雖說這些石階上如今落滿了厚厚的松針,還有一些被雨水刷下來的殘枝敗葉蓋住,聊勝於無。
再往上路越走越崎嶇,到最後更是徹底沒路了,只能隱約看出來幾條被人踩出來的、通往不同方向的小道。
阿恆停下步子看我,“咱們往哪兒走?”
“直著走的話上山快一些,但這邊走的人多,基本上不會再留下什麽東西等著你挖了。”又給他指了指左邊,“這邊的話就要崎嶇一些,但走的人少。不過剛下過雨,咱們保險起見,還是直著往上吧。”
阿恆站著沒動,問我:“如果沒有我呢?你會選哪一條?”
我猶豫片刻,最後手指了指左邊。
阿恆頭也不回地往那邊去了。
第41章 或可共黃泉
剛下過雨的山上空氣裡還夾著一些潮濕,與周圍的松香和腐殖味道攪和在一起,清新裡帶著陳腐,新生中夾著歲月,疏離又糾纏,和諧又矛盾,形成了一股獨屬於牛角山的味道。
很快小路的邊緣痕跡也不明顯了,越往上的路越難走,有些地方得手腳並用才能上去。一路上找到幾棵車前,幾株地黃,都是些尋常玩意兒,爬到半山腰我倆稍事休息,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新挖的坑,一旁還扔著一叢藤蔓,我拽過來墊在屁股底下,掏出水囊喝了幾口。
阿恆過來貼著我坐下,從我手裡接過水囊口對口也灌了幾口,指著我屁股底下的藤蔓問:“這是什麽,也是藥草嗎?”
“算是吧,”我點點頭,“這叫紫烏藤,有安神、養血、活絡的功效,不過起作用的是它的根,已經被人挖走了。”
阿恆拽了拽那藤,果然見根部已經沒有了,不無惋惜道:“晚了一步。”
我捏著幾根藤上的葉子搖了搖頭,“這山上的東西沒有早晚之說,該是誰的,該由誰找到都是命裡注定的,強求不得。”
阿恆把水囊還給我,從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放嘴裡叼著,不屑道:“你還信命呢。”
我反問他:“你不信嗎?”
“我不信。”
阿恆頓了頓,一臉正色道:“我想要的,我就去爭,爭到手了才是我的。什麽都不乾,指著命運垂憐施舍那一星半點,那跟混吃等死有什麽區別。”
我笑了笑,先不計較他曲解了我話裡的意思,倒是想到了別的有趣的地方,“你跟一樣東西挺像的。”
阿恆轉頭看我,“像什麽?”
“像藤。”
阿恆愣了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屁股底下坐著的東西,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小爺我像也是像參天大樹,才不像這些又軟又廢物的藤。”
我拎起那棵藤的斷裂處看了看,根已經被人挖走了,但看枝葉這勢頭,根應該也小不了,不無惋惜地搖了搖頭,“一棵藤在地上能爬得多高,就意味著它在地下扎的有多深。這些藤看似柔弱,卻會深深勒進樹乾裡,爭奪樹的養分,一棵新生的藤能在一個夏天裡把一棵百年老樹纏死。這種東西沒有強健的枝乾,也沒有能遮風避雨的蓬蓋,在這片弱肉強食的山裡本來不佔什麽優勢,但是你看,山上幾乎到處都是它們的蹤跡,蔓延成片,生生不息。”
阿恆開心了,“你是說,我跟這些藤一樣堅韌不拔?”
我回了個白眼,“我是說,你跟這些藤一樣纏人。”
阿恆突然貼身蹭了過來,離得極近,將將就要貼到我身上。我往後退了退,阿恆又緊跟上來,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我也沒纏別人,自始至終纏的只有你一個。”
退到最後再無可退,我擎著腰撐著,腰都快斷了這人還不見動作,只能出聲道:“還走不走了,再在這兒耗下去天都要黑了。”
阿恆這才挪了挪屁股離開。
我剛起到一半,阿恆又突然回過頭來,“這裡離山頂還有多遠?”
我險些懟到他臉上,只能再一撐,腰上一酸,往後一仰癱倒在地。
阿恆愣了愣,笑了:“你這是要幹嘛?光天化日的,被人看見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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