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會兒也喝得差不多了,腦袋一沉往桌上一趴就起不來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又好像只是回憶了一些往事。
我迷迷糊糊回到了破廟。
大年三十的鞭炮聲打一早就沒停過,凌崖子換上了洗乾淨的道袍,擦了把臉,從柴房出來跟我們道別。
他送給我們一人一截用紅線纏著的桃枝,最後消失在鞭炮炸起的滾滾煙塵裡。
阿恆突然拉了拉我的手,道:“走,我們跟著他,看看他要去哪兒。”
我倆穿過煙霧,途徑半山腰老頭的棚屋,跟著凌崖子一直上了山。
冬天的牛角山上蕭條的很,樹葉都掉光了,縱橫交錯的枝乾將陽光分割得支離破碎。
凌崖子踩著這些陽光往深山走,一直走到了一處懸崖旁。
那裡背著我們站了一個人,長身玉立,一身藍袍,籠罩在清晨山嵐與晨光之間,恍若仙人下凡。
阿恆拉著我小聲道:“怪不得著急要走,原來是來私會什麽人。”
聽見動靜,那個人回過身來。
“師兄,”凌崖子笑著上前,衝那人伸出一隻手來:“無量壽福,歲歲康寧。”
第189章 年關
年關將近,韓棠帶回了第一個好消息。
他帶著從江南道收上來的稅銀返京,共計八百一十萬兩白銀,走的水路,先抵洛陽,然後再走陸路回京。
押運稅銀本不關刑部什麽事,但景策主動請纓,討了個差事到洛陽接人去了。
戶部那些爛帳總算趕在朝廷封印之前謄抄完遞上去了,我也得了片刻清閑,雖說洛陽去不了,但趕在韓棠和景策回京那天得空去城門口接他們。
幾大車貼著封條的官銀陸續進了城,直接由早就候著的戶部官員接手,所有稅銀暫且封存銀庫,等明年開了印再進行清點分派。
我坐在城門口的小攤位上點了一盤黃豆,邊吃邊看他們交接,戶部的官員打著官腔奉承:“韓大人這一趟辛苦了!要不說皇上器重韓大人呢,這戶部怎麽也收不上來的稅韓大人一去他們就乖乖交上來了,國庫裡有了這些銀子咱們也能安穩過個好年,這都是托了韓大人的福呐!”
韓棠客套回敬:“都是替皇上辦事。”
“話不是這麽說,都是替皇上辦事不假,但事辦的也有好壞之說,韓大人有了這一層功績,入閣拜相指日可待,小的在這裡先恭賀韓相爺了。”
那個戶部官員探身過去在韓棠耳邊說了什麽,低著頭一臉淫笑,韓棠還是低著頭表情淡淡的,我卻從其中讀出了一點不耐煩的意思。
景策站在一旁閑來無聊四下張望,正巧看到我這裡,笑著衝我眨了眨眼。
我把目光從韓棠身上抽回來,對景策回以一笑。
戶部官員又糾纏了大半天才總算有了要收尾的意思,臨走又盛情邀請:“戶部侍郎張大人在順福樓設了宴為韓大人接風洗塵,韓大人真的不肯賞臉嗎?”
“我們已經有朋友在等了。”
這話是景策說的,說完了還不忘往我這裡看了一眼。
戶部官員順著景策的目光看過來,我手上一抖,手裡的黃豆嚇掉了幾粒,心裡暗罵了一句,趕緊站起來衝那個戶部官員施禮。
“這是……”戶部官員滿臉疑惑。
“下官柳存書,現任戶部書吏,見過劉大人。”
戶部官員臉上的疑惑變成了震驚——這倆人寧肯跟一個書吏吃飯也不肯應戶部侍郎的邀,腦子沒病吧?
景策笑著道:“這是我的一個賢弟,如今剛調到戶部當差,跟孫大人同在一個部裡,日後還望孫大人多多關照。”
“一定一定。”孫大人擦著額頭上的汗應道,“原來是景大人的弟弟,果然是英才出少年,你剛說你叫什麽來著?”
我又拱手道:“下官柳存書。”
“柳……柳存書?!”孫大人雙目一瞪,“你是那個……那個……”
我無奈笑了笑:“下官正是那個。”
劉大人總算不再糾纏了,黑著臉同韓棠和景策作別:“既然兩位大人有約,小的就不便打攪了,咱們改日再敘,改日再敘。”
等那位孫大人押著稅銀走了,景策和韓棠才漫步過來,一張四方小桌他倆挨著坐下來,我有點擔心地看著景策:“孫大人是生氣了吧,你們跟我吃飯不跟他吃,他不會覺得你們輕慢,故意冷落他吧?”
“本來也瞧不上。”景策一點也沒含糊,自顧自從盤子裡也抓了一把黃豆粒,嚼的咯嘣作響:“他口中的那個張大人,紹興那邊的水田,屬他佔的最多,這些稅銀裡他家交上來的就有一車,你看他明面上笑嘻嘻的,背地裡指不定怎麽罵咱們呢。”
我聽著景策說話總有一種痛快的感覺,像這樣明目張膽地表達愛憎,不想赴的約就不去,不想見的人就不見,我沒有這樣的底氣,只怕韓棠也沒有。
可能這就是世家的底氣吧。
景策問:“咱們吃什麽?”
我無奈道:“我可沒有銀子給你們在順福樓設宴。”
“順福樓有什麽好吃的?”景策道,“他們的招牌肘子我都吃膩了。上次咱們在城門口吃的那個,叫什麽來著,裡面有各種豆子的那個。”
我愣了愣:“……黏豆粥?”
“對,”景策一點頭,“就吃那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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