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他有什麽證據說是我爹跟陳楚山勾結?”
“僅憑他一面之詞自然扳不倒一朝宰相,”老相爺食指在杯口輕輕畫了個圈,“當時判定柳俞英謀逆的實證是一封信,是陳楚山寫給你爹的,裡面詳細記錄了陳楚山意圖起兵謀反的計劃,並請求你爹做他們的內應。與這封信一起翻出來的是你爹在長安城內囤地買兵的字據,以及陳楚山送來的信物。”
我呆立原地,愣了好半晌才顫巍巍地問:“這些證物都是景行止抄家時翻出來的?”
萬一是他嫁禍我爹呢?
老相爺搖搖頭,把我最後一點念頭給否決了,“是你爹最親近的學生洞察了這些,舉證檢舉。”
“這個人是誰?”
“當時他在翰林院仁翰林院修撰,如今已經是朝中新貴了。他就是延合六年的新科狀元——韓棠。”老相爺歎了口氣,“而你爹被抓後對這些事實供認不諱,三司僅用了三天,便平了一座相府。”
我在羅漢床上一直坐到日暮西斜,房裡一點亮光都不見了才又動了動。骨縫裡傳出搖搖欲墜的呻吟聲。我忽然覺得冷得厲害,身上那些窟窿又被捅開了似的,寒風洞穿而過,嗚嗚作響。
“既然……”我清了清嗓子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既然證據確鑿,老相爺當日又為何要提及這件事?難不成只是想由我來把阿恆送走?”
“這件案子還有疑點,”黑暗裡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我老了,查不動了,我想讓你幫我。”
第135章 徐明
阿恆走了之後小鶯兒再借住在阿恆家裡就不合適了,我請示過了老相爺,帶著小鶯兒在老相爺府裡住了下來。把之前那間廂房收拾出來給小鶯兒住,我跟阿福叔湊一屋。
阿福叔畢竟年紀也大了,很多事情做起來難免有些吃力,我把一些髒活累活接過去,小鶯兒也上手幫著阿福叔做飯。一個月之後家裡大大小小的事便由我跟小鶯兒包攬了。阿福叔天天無所事事,去找老相爺喝茶。
我在一旁邊打掃邊聽著他倆嘮家常,這主仆二人相依相伴了一輩子,早已經看淡了尊卑之別,聊起天來就像兩個老朋友。
阿福叔感歎:“當初老爺夫人還在世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你一個人老來孤苦,沒成想你這一輩子無兒無女,到最後還有人給你養老送終。”
老相爺端著茶杯直笑:“這就叫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你倒是有兒又有孫,也沒見你享清福。”
阿福叔“嗐”了一聲,“我就是個勞苦命。”
“我知道你孩子們孝順,在城郊置辦了宅子,一直想接你去住,”老相爺道,“你要不就去吧,反正有玉哥兒在這兒,我也不至於死在家裡頭沒人知道了。”
“瞎說什麽呢,”阿福叔當即就翻了臉,“我怎麽著還得再伺候你二十年,這二十年裡你別想趕我走!”
老相爺幽幽歎了口氣,“想我攢下的那點微薄的俸祿,還得養活這一大家子人。”
我心裡有愧,杵著掃把道:“我以前在柳鋪的時候擺過攤子賣過菜,我看後院還有空地,等天暖和了撒上菜種子,等長起來了我可以拿到東市門口賣。”
老相爺和阿福叔對視一眼,都笑了,阿福叔擺擺手,“你聽他胡扯,他那點俸祿從二十來歲就開始攢,在興慶宮裡蹭吃蹭喝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花過自己的銀子。現如今攢下的積蓄,在長安城裡買三套宅子不成問題吧?”
“我可是個清官,”老相爺撇著茶沫垂眸道,“長安城這地價我可買不起。”
阿福叔掂了掂手裡的茶杯,“這是越州青窯吧,我前幾日途徑博古齋好像還看見過,這一套少了五十兩可拿不下來。”
“六十兩,我好說歹說掌櫃才肯賣給我,”老相爺拿著茶杯嘖嘖稱讚,“你看看這胎骨,這釉色,仙人采得三秋翠,千峰碧色比不來。也就這套茶具,配得上今年新采的頭茶。”
“得了吧,去年新茶下來時你也說要配新茶買了那套青釉暗刻花湯瓶,現如今還不是擺在博古架上落灰。”
“哎呀,這釉色真好看呀,真好看。”老相爺開始裝聾,“這茶都比之前好喝了。”
我掐指算了算自己賣菜的話多久才能買上這麽一套茶具,拎著掃把默默退了出來。
暮春三月,家裡來了位稀客,小鶯兒去開的門,看著門外的人愣了半刻之後突然開始大喊:“玉哥兒!玉哥兒你快來!你看是誰來了!”
我還以為她出了什麽事,著急忙慌趕過來,只見門外站著一人一狗,那隻狗通體雪白,體型健壯,伸著舌頭看著我。
“將軍……是將軍!”小鶯兒撲上去一把抱住了大白狗,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是將軍回來了!玉哥兒你看,是將軍回來了!”
大白狗被小鶯兒抱著,衝我叫了兩聲,我伸手上前,將軍立馬拿頭來蹭我的手。
“少爺讓我留在柳鋪把將軍找回來,我在山上找了好幾個月才找到它,”說話的是阿恆留在柳鋪的那個小隨從,“一找到我就趕緊帶它回來了,總算能離開那個小破鎮子了。”
“多謝你找到了將軍,”我衝人鄭重道了謝,“柳鋪怎麽樣了?”
“戰火快燒到那裡了,好多人家都搬走了,”小廝道,“我反正是一天都不想在哪裡多待了,還是長安好啊,繁華安穩,什麽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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