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晨光入室的時候,阿恆走了。
我還是沒聽他的,跟過去遠遠看了一眼,阿恆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確實打眼,我能一直追隨著那道身影看著他整編入伍,看著他開拔出城,看著那道身影漸漸消失在煙塵彌漫之間,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我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從認識阿恆的那一刻以來,就一直在為今天做準備了。
我終於把他送走了。
我以前有很多害怕的事情,吃不飽,穿不暖,居無定所,東躲西藏,可如今卻突然覺得那些都算不了什麽了。
當整個人處於一種麻木狀態的時候,就什麽都不在乎了。
我一個人回到客棧,找到來時的馬車,趕在大早出了城門。
如今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夢裡好像回到了以前,也是這麽一輛馬車,噠噠向前,我不知道它要把我帶去哪兒,更不知道自己在走的到底是前路還是歸途。
那時候的我一無所有。
如今也是如此。
作者有話說:
好了,終於送走了
第99章 淑氣已回春
這一覺好像把前幾天落下的覺全都補齊了。馬車一路顛簸,我也幾乎睡了一路,做了一路的夢。
有些夢是連續的,也有一些雜亂而瑣碎,我甚至夢見小時候小舅舅背著我騎大馬,去偷隔壁張大人家的核桃,後來還是被爹爹發現了,卻隻罰我一個人站在大太陽底下寫字,小舅舅就在一旁偷笑。
畫面一轉,小舅舅變成了阿恆,騎在牆頭上拿核桃砸范大董,後來被范二一路追著罵,將軍衝了上去,一不小心把范二咬死了。
各種符合常理的、不符合常理的夢一個接著一個,我像是被魘住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卻無法抽身出來,只能被動地、一次次地被拖進一個又一個夢境了。
直到額上一點冰涼,慢慢浸透天靈蓋,將我從夢境裡一點一點抽離出來。
“二狗子?”周圍黑漆漆的,我眯眼瞧著眼前人,有點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我明明記得上車的時候還是一大早,怎麽轉眼之間就黑了?
“玉哥兒,你可算醒了,你嚇死我們了。”
“我們怎麽都叫不醒你。”
是小鶯兒和大狗子。
我仔細打量周遭,好像還是在馬車裡,那小鶯兒他們怎麽會在這兒?
又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回過神來,“我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二狗子有點冰涼的手過來牽著我,“玉哥兒,咱們回家吧。”
直到回到我熟悉的地方我才慢慢恢復過來,幾個小家夥也不知道如何達成的共識,誰都沒提有關阿恆的事,二狗子做好了飯,一家人像往常一樣圍坐在一起,我夾起一筷子菜,卻忽然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以前坐在我旁邊的是阿恆,吃起飯來就跟蠻牛似的,時常扒著飯就忘了夾菜,我隻好時時關注著他碗裡的菜量,沒了就再給他夾點。
如今身旁是二狗子,碗裡飯菜參半,吃得慢條斯理。
我舉著筷子愣了愣,隻好收回了自己碗裡。
“玉哥兒,我想吃那個。”小鶯兒把碗伸到了我面前。
我愣了愣,明明那盤菜就在小鶯兒手底下,“吃你就自己夾啊。”
“我想吃你夾的,”小鶯兒伸著胳膊不肯放下。
我無奈,隻好銜了一筷子到小鶯兒碗裡,“吃吧。”
小鶯兒心滿意足地把碗收回去,大狗子又緊隨其後,“玉哥兒,我也要!”
我隻好又給大狗子銜了一筷子。
兩個人這還不罷休,邊吃嘴裡還念念有詞:
“玉哥兒夾的就是好吃。”
“嗯,我覺得跟我夾的都不是一個味兒。”
二狗子隨後把碗也伸了過來,“那我也要。”
“你碗裡不是還有菜嗎?”
二狗子看著我一臉真誠:“不是不一個味兒嘛。”
我都被他們給逗笑了,“你聽他倆瞎說。”
一頓飯吃完,我心裡漸漸回暖,我知道他們是想逗我開心,雖然手法拙劣了些,但卻勝在情真意切。我也說不好這幾個小崽子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長大的,明明昨天好像還在外頭闖了禍回來不敢告訴我,忽然之間就學會安慰我了。
飯後二狗子收拾碗筷去洗碗,卻被大狗子攔下了,兩個人背著我竊竊私語。
說是竊竊私語,卻又是剛好能被我聽到的程度。
大狗子道:“你不是有話要跟玉哥兒說嘛。”
二狗子猶猶豫豫:“要不……還是明天再說吧。”
大狗子:“會不會來不及?”
二狗子:“可是……今天玉哥兒已經這麽累了。”
我衝兩人招招手,“你倆再大點聲,把隔壁劉二嬸叫過來一起聽聽唄。”
大狗子最終抱著碗走了,二狗子低著頭慢慢走過來,“玉哥兒,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拉過一條板凳來示意他坐,“說吧。”
二狗子吞吞吐吐總算開了口:“玉哥兒,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要考科舉,將來要娶蓁蓁,還有我也答應過阿恆哥哥,三年之內要考中秀才的。”
我點了點頭。
二狗子接著道:“自打入冬以來老師的身體就不怎麽好了,當初他致仕只怕也是因為身體的原因。老師雖然有心要教我,但畢竟精力有限,所以提出想送我去縣裡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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