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探花郎大周志背的不錯,”我笑了笑,“那在你看來,各處為大周之手?”
“……手?”探花郎愣了下,“疆土就是疆土,何來手足之分?”
我輕輕一笑:“手者,抓取之用,供給全身,手所到之處,必定物資豐沛。所以在我看來,江南道——東臨海,西抵蜀,南極嶺,北帶江,有絹絲魚米之豐,又有鹽茶鐵稅之富。運河所抵之處,物資暢行無阻。我將江南道寓為大周之手,探花郎以為如何?”
探花郎面色赧紅,強辯了幾句:“你這是……”再往後又沒聲了。
我接著轉向那個榜眼,道:“我再問你,各處為大周之足?”
榜眼愣了愣,“足……足是用來走路的……走路的話……”
“一雙腳,除了走路之用,更重要的站立。只有底盤牢固,方可屹立不倒。今我大周四鄰,東有靺鞨、高麗,北有契丹、突厥,還有西邊的吐蕃,南邊的南詔。但縱觀這些小國,唯突厥和吐蕃最為凶悍,擾我大周邊境已久。四境不安,則國本不穩,所以依我看來,毗鄰突厥的隴右道和緊鄰吐蕃的劍南道分別為我大周的左右足,榜眼可有異議?”
這位榜眼比先前那個探花郎脾氣大些,冷哼了一聲,不理人了。
我笑了笑,最後來到一身紅衣的新科狀元面前,抬頭看上去。那張姣好的面容上處變不驚,仿佛對方才朝堂上發生的事情置若罔聞。我彼時還是少年心思,就是看不慣他這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收了嬉笑模樣,存了心思要讓他難堪:“那在狀元郎看來,各處為我大周之肩?”
狀元郎不卑不亢,回我道:“洛陽。”
我愣了下,“為何?”
“按照你的說法,肩的作用無非是支撐頭部,平衡肢體,而洛陽作為我朝的東都,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既連著著運河,又是長安城的最後一道屏障,肩這個位置舍他其誰?”
這個狀元郎倒不是個單純的繡花枕頭,我又問了胸和腹,韓棠分別拿出潼關、巴蜀作答。我見這些難不住他,起了歪心思,“何處為我大周之尾?”
韓棠目之所及地頓了一下,凝眉看我:“尾?”
“正是尾巴的尾,”我衝他一笑,“狀元郎可要想清楚了再作答。”
這個問題其實不難,要按照我那套推法,我相信韓棠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可難就難在無論韓棠把誰放在“尾”這個位置上,都得得罪人。我倒要看看,這位新登科的狀元郎有多大的能耐,人還沒入仕呢先把敵樹上。
“看來還是小書更勝一籌,”庭上之人忽然爽朗大笑,打破了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
皇上有意為他解圍,我也不好再步步緊逼,拱了拱手退回席上,繼續跟我的鴿子蛋糾纏。
最後他們三個人一個進了工部一個進了禮部,唯有韓棠深得陛下器重,直接入了翰林院。一戰成名的我也被應允,來日不必科考,翰林院裡給我留了位置。
時隔多年,如今他是禦前紅人,我成了那個站在庭中窘迫的人。
皇上眯著眼審視了韓棠半晌,指節輕敲桌面,“小書你進來吧。”
我放下茶杯起身進到暖閣,見了禮剛站起來,皇上便道:“話你剛剛都聽到了,你怎麽說?”
我暗地裡咬咬牙,心底暗搓搓升起一點報復的快意來,我若是這時候拒絕了,不知道這位韓大人該如何收場?
可如今的韓棠早就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狀元郎了,他甚至沒有回頭看我一眼,就是算準了我不會對阿恆的事袖手旁觀。
我衝上面的人拱了拱手,“臣願意協助韓大人辦理此案。”
從紫宸殿裡出來,我跟韓棠一前一後走下丹陛。如今的陛下高深莫測,極少把情緒表露出來,可這次連我都能看出來聖心不悅,我不信久侍天子身側的韓棠察覺不出來。
“為什麽選我?”我衝著前面的背影道。
韓棠這次倒沒拿什麽“第一神童”的借口揶揄我,直言道:“受人所托。”
我追問:“什麽人?”
“什麽人不重要,”韓棠突然停下步子回過頭來,“重要的是這件事你到底想不想查,要不要查,查到最後能不能擔得住後果。”
我抿了抿唇,誠然,這件事無論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我終究還是得參與進來——不管是為了阿恆,還是為了韓棠。
我衝人伸手,“既然你讓我協助你,那阿恆的信總得讓我看一下吧。”
韓棠卻是搖了搖頭,“還不是時候。”
我皺了皺眉,“什麽時候才是時候?”
“五天后,”韓棠瞥了我一眼,轉身繼續往下走,“五天后楊鴻飛押解入京,你跟我去收人。”
沿著來時的路找回清寧宮,景皇后的宴已經散了,方才熱熱鬧鬧的大殿裡只剩下一群婢女收拾杯盤狼藉。小鶯兒和大狗子在殿前石階上席地而坐,交頭接耳不知道在密謀什麽。
見我回來小鶯兒當即站了起來,一臉不滿地埋怨:“玉哥兒你去哪兒了?”
我先是衝著大狗子行了禮,大狗子愣了愣,略顯生疏地讓我平身,避開眾人小聲衝我道:“玉哥兒你別這樣,我不習慣。”
我笑了笑,想摸摸他的頭還是收住了,“這些都是做給外人看的,不能讓他們抓住拿捏咱們的把柄。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禮節,但咱們的關系也不是這些虛禮就能隔閡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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