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劉大人一口氣沒上來,捂著胸口近乎歇斯底裡:“士紳不納稅這是祖製!韓棠強行征地就是挑戰祖宗禮法!”
戶部尚書咳了一聲,喝道:“劉大人!”
劉大人後知後覺,急忙抬頭往上看,嚇出一身冷汗來。說到底,韓棠不過是枚棋子,真正要征地的是皇上,他這話其實是把皇上罵進去了。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不說征地的錯,而是找個由頭把韓棠拉下來,順便懲前毖後,讓後面也沒人再敢去幹這個活,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高高在上的皇上並未表態,只是側身輕咳了幾聲,既像是不計較劉大人的口無遮攔,又像是縱容景策在朝堂上肆無忌憚。
景策頗有愈戰愈勇的態勢:“祖製是讓你們不納稅,但沒讓你們把百姓的土地據為己有!”
連戶部尚書都看不下去了,勸道:“景大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景策冷眼掃了一圈:“那我也在這裡奉勸諸位一句,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不是讓你們把前人一杆子打死你們坐享其成的,再有針對韓雲亭捕風捉影搬弄是非的,我景策奉陪到底!”
景策早朝上那一鬧,倒真的換來了片刻安寧,至少在正月裡沒再鬧出什麽大亂子。
進了二月,科舉籌備已到了最後階段,恰在此時卻出了一件大案子。
韓棠在杭州征地時碰上了一位頑固的老鄉紳,那老鄉神一口咬定那些地是祖上留下來的祖產,抵死不交,一怒之下吃住都搬到了田頭上。韓棠派去征地的人貌似對那位老鄉紳用了什麽手段,老鄉紳不甘受辱,竟一頭撞死在田頭的一棵老槐樹上了。
征地征出了人命,一下子引起了軒然大波,朝中那些有心之人一下子拿到了抓手,緊接著參韓棠的折子又鋪天蓋地蓋上去了。
於是朝中又是一場混戰。
那位劉大人又爭先出來跳梁:“韓棠打著征地的幌子去征人家的祖產,這次可是板上釘釘的事,景大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景策畢竟只有一張嘴,嗓子跟他們吵啞了,但氣勢不減:“他說是祖產便是祖產嗎?”
劉大人一仰脖子,像隻發了狠的戰鬥雞:“若不是祖產,老鄉紳會以命相護?”
景策都不屑看他一眼,冷冷一笑,“鋪一地金子在你面前,你也會以命相護。”
刑部的人道:“刑不上士大夫,他對著一個老鄉紳動用私刑總是不對的。”
景策反問:“你是聽見韓雲亭下令了還是看見他動刑了?那我還說是那老頭自己摔了一跤把頭撞樹上摔死了呢,憑什麽就算到韓雲亭頭上。”
刑部:“韓棠身邊的人都可以作證,那兩個動刑的人也已經押解進京了。”
景策笑道:“那正好,先送到我刑部我審一審,到底是誰讓他們動用私刑的,是不是韓雲亭下的令,一定給諸位審清楚了。”
議到最後,禮部的人站了出來:“韓棠有功有過可以慢慢再議,但現在有件火燒眉毛的事亟待解決。那位老鄉紳在當地頗有名望,辦過學院,教過的學生眾多,這次應試的舉子裡就不乏他們書院的學生。這件事已經在舉子中流傳起來了,若是不給個說法,只怕……這次的科舉要亂呐。”
第197章 潑墨
下了朝之後景策走在最後,我站著殿外等著所有人都走了才等到他。只不過景策的心思貌似並不在當下,低著頭一直下了龍尾道也沒注意到我。等最後整條玉階上只剩下我倆的腳步聲,景策才總算回頭看了眼,當即就愣了:“怎麽是你?”
我幾步上前,笑了笑道:“皇上要看去年一整年戶部往外開支的帳目,我送過來,正趕上你們早朝,就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
想了想又收了笑:“這次的事情是不是很麻煩?那個老鄉紳真的一頭撞死了?”
景策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當時的情形如何咱們都不清楚,但那個老頭死了是既定事實了。阿棠那個棒槌,一封辯解的折子都不上,我想給他使力都使不上。”
我想了想,道:“可能是他根本不屑辯解吧。相信他的人哪怕一個字都沒有也會站在他這邊,不信的人即便他說破嘴皮子也沒用。”
“我自然知道他不在乎朝中的罵名,我也相信他不會乾那些事,可皇上知道嗎?天下人知道嗎?”景策輕輕歎了口氣,“這次的事恐怖有些難辦,事關科舉,這是朝廷的大事,我怕那些人會借這件事煽動讀書人鬧事。”
我皺了皺眉:“都是要考狀元的人了,沒那麽好忽悠吧?”
“你呀,心思還是太單純,”景策笑道,“士紳士紳,既然有了功名,便也算士紳行列,征地便也征到他們頭上來了。而且站隊早在開考之前,今年的主考官賀敏我沒記錯的話是松江人,大倉橋下有千畝水田,如果鬧事既能討主考官歡心,又能保住自己的利益,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聽景策這一說我忽然有些心驚,我沒考過科舉,但身邊有現成的參照。二狗子就不用說了,韓棠是延合六年的狀元,俞大成是延合九年的傳臚,他們都是聰明睿智、高風亮節之人,所以我便把全天下的讀書人都當成他們那樣的人了。可是再想想之前二狗子門前那些人,還有這些張著血盆大口的滿朝文武,又有幾個不是科舉出身的?
“你家裡是不是也有一個在準備科考的?”景策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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