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策跟我一塊去了牙行,牙行的牙郎一看見景策眼都直了,我給他描述了一下我的需求:一間小宅子,最好能清淨點,最最重要的是價格要便宜。
牙郎滿口應下,當即從後院牽出了一輛馬車來要帶我們去看房。
我心裡隱隱生出一點不安來,但看景策等了我一大早,這會兒人都有點蔫蔫的了,也隻好不再勉強,跟著牙郎上了車。
誰知道上了馬車景策又不困了,興致勃勃地跟我聊起天來:“你這是要找宅子。”
我點點頭:“是。”
“老相爺家裡住的不自在嗎?”
瞞是瞞不下去的,我隻好道:“不是我住……是給我一個弟弟。”
“又一個弟弟?”景策輕輕笑起來,“你到底有多少個弟弟妹妹?這個弟弟又有什麽了不起的身世嗎?”
我知道景策並沒有惡意,也相信他了解緣由後會幫我保密,便如實道:“他有沒有什麽身份我不知道,人是我在河邊撿的,我連他的生身父母是誰也不知道。這孩子從小聰明,有讀書的天分,今年秋闈不出意外的話就能中舉,我不想因為我的緣故給他明年的春闈帶來什麽麻煩,所以在外面另給他找宅子住。”
我和盤托出,景策聽了後卻好長時間沒說話,過了半晌我才聽他道:“你那些年過的很辛苦吧。”
我愣了愣,忽然有點悲從中來。說不辛苦那肯定是假的,我尚且一個孩子的時候就得肩負起一家人的溫飽,每一口飯都是牙縫裡擠出來的。可那些年咬著牙挨過去了,回想起來卻並不會覺得難受,真正讓我難受的是我們那麽苦的日子都一起過來了,現如今他們都一個個長大成人,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流落各處,親者不能相認,再難湊成一家人。
景策突然抓起了我的手:“你總是帶著一種超出年齡的理智,很多時候我跟阿棠都忘了你跟阿恆是差不多的年紀,阿恆叫我一聲二哥,那你便也是我的弟弟,以後遇上什麽事了盡可以來找我,別的地方不敢說,京城內外方圓五十裡,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幹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我都能幫你擺平了。”
我手上傳來股股暖意,心裡頭也跟著暖起來,輕輕笑道:“阿恆也跟你說過差不多的話。”
景策道:“那他肯定說的是‘你不用怕,以後凡事有小爺罩著你’。”
我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麽說的。”
“這小子打小就這德行,”景策道,“不過我們景家人說到做到,這點你無需擔心。”
恰逢牙郎探頭進來:“兩位爺,地方到了,咱下車瞧瞧?”
我衝景策點了點頭:“多謝二哥。”
景策點頭笑了,在我手背上拍了拍:“走,下去看看去。”
剛出馬車我就知道牙郎誤解了我的意思了。
眼前兩扇朱漆大門,三層石階,兩側的青石牆磚一直延伸出半裡多地,更離譜的是,這宅子前頭還立著倆石獅子。
我連車都沒敢下,忙問道:“是不是走錯了?”
“沒錯,就這兒,”牙郎自信滿滿地咧嘴一笑,“這是前戶部侍郎張大人家的宅子,張大人告老還鄉之後這宅子就空了下來,您租來正合適。”
我嘴角抽了抽:“……你還記得我的要求吧?”
“記得!小宅子,清淨,便宜嘛,”牙郎嘿嘿笑道:“您看看這宅子,比您那將軍府可是要小不少了吧,而且,絕對清淨!這附近住的都是在朝為官的大老爺們,他們也都喜歡清淨,有句詩說的好,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嘛,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您要是住這兒,保準能升官發財!”
“……我不需要升官發財,”我都快被他忽悠瘸了,連連擺手道:“這宅子不行,絕對不行,宅子是我住,不是景大人住!你看看我,按我這個標準找好嗎?你覺得這宅子我住得起嗎?!”
景策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在那牙郎肩上拍了拍,“這個確實有點大了,再換一個。”
“得來,”那牙郎有點遺憾地歎了口氣,“來,您上車,咱再看下一個。”
一上午那牙郎領著看了三四所宅子,按照長安城由北向南貧富差距逐級拉大的原則,我們從懷遠坊一直看到永平坊,但大都不太滿意……主要還是太貴了。我突然無比懷念破廟,住了這麽些年一文錢都沒收過我的,我當初還嫌它破,現如今才知道它給我省了多少銀子。
“這位爺,咱們還要往下看嗎?”牙郎已經一臉牙疼了,“在往下那宅子可就沒法看了,我看您也是個體面人,跟一幫酒徒賭棍們住在一塊也不合適吧?”
我四下看了看,心裡也有點犯難了。
“行了,就這間吧,”景策替我拿了注意,“不是要給弟弟住嘛,太寒酸了也不成樣子。”
我咬咬牙:“好吧。”
跟牙郎簽訂了契書又付完了傭金,我攢了這幾個月的銀子就徹底跟我揮手道別了。
我在肉疼之余打量這個小院,院門是扇挺不起眼的小角門,進來之後就是滿院子的荒草,有間西屋可以用來做飯,北屋倒是挺寬敞,二狗子一個人住還能隔出來一間書房。
宅子沒什麽好說的,中規中矩,我唯一瞧上它的一點是這地方偏僻,周圍都沒什麽人,我偶爾過來看看二狗子也不至於被人看見。
一回頭,景策還在荒草叢中站著,頓時有些過意不去,急忙鎖了房門,出來道:“勞煩你陪我看了一上午宅子,茶水都沒喝上一口,中午我做東,請二哥吃個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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