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阿恆去哪了嗎?”
小鶯兒從火盆裡扒拉出幾顆燒得漆黑的栗子來,邊吹氣邊道,“看見了啊,早上他不是拿著兵器出門了嗎?”
“拿著兵器?”
小鶯兒後知後覺地抬起頭來,“壞了,阿恆哥哥不讓我告訴你來著……”
我費了一番力氣才從床上爬起來,許久不曾下地了,第一下竟然沒起來,後來扶著床架子才勉強站起來,這一會兒功夫就折騰出一身冷汗來。
小鶯兒一副闖了禍的表情立在一旁,幾次想攔我又被我用眼神嚇退了回去,最後見實在攔不住我了,這才跺跺腳,上前來扶著我。
“玉哥兒,你別擔心,阿恆哥哥說他就是去攔下那些來抓你的人。”
一聽到這兒我心都提起來了,這倆人在我跟前唱了一出裡應外合,一個在這安撫我,另一個出去惹是生非。當初阿恆沒再堅持插手我的事我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他說他有自己的辦法,他這狗屁辦法竟然是隻身去攔陛下欽派的隊伍!
這來的要是一兩個文官也就罷了,若真被老頭料中了,來的是景行止,那阿恆還能拿槍指著自己的老子嗎?
雪還未停,地上又積了薄薄一層,一路穿過縣衙的後院前堂,還沒到大門便見一幫衙差圍在門後頭正在張望什麽。一旁站著的縣太爺一身官服團團打轉,手裡托著頂烏紗帽,大冬天裡卻一直在拿袖子擦汗。
“怎麽了?”我上前問道。
滕子珺從一眾人裡回過頭來,見我先是一愣,“你怎麽出來了?”
隨後又歎了口氣,“你自己看吧。”
一眾衙差向兩旁退去,讓出一條路來,縣衙的大門不知被誰從外頭拿一根鐵鏈子鎖了,隻留了一道門縫能看清外頭的情形。我湊近了些,越過那道門縫,只見一人一身細鱗鎧甲立在雪地裡,手執一杆鋥亮的銀槍,大雪紛紛,已經蓋了滿頭滿身。
我剛要開口,只聽見一陣轟鳴聲由遠及近,從路盡頭的拐角處突然躥出一隊騎兵來。
打頭的一共有四個人,策馬而來,直到縣衙門口才勒馬停了,看見阿恆互相對視一眼,下馬行禮:“少將軍。”
阿恆把長槍往身後一甩,“你們有命在身,我也不為難你們,今日你們不必稱呼我少將軍,咱們各為其命,只要我還站在這兒,你們就休想上前一步。”
四個人又對視一眼,手執刀兵,紛紛衝了上來。
阿恆長槍一掃,激起一層雪沫,緊接著一道銀光從雪沫後頭破風而出,以雷霆之勢直逼而上。
刀槍碰撞的聲音聽得我頭皮發麻,急忙扯過滕子珺,“縣衙沒有後門嗎?”
滕子珺無奈看著我:“後門也鎖了。”
我後退兩步,“那還愣著幹什麽?趕緊破鎖啊!”
滕子珺後知後覺,領著人搜羅來了錘子榔頭鋸條等各種工具,十八般武藝齊齊上陣,卻依舊奈何不了那鐵鏈子一絲一毫。
我等不了他們這邊磨蹭了,推開人上前,急忙查看外頭的情形。
阿恆以一敵四竟然沒有吃虧,縣衙前的雪地已經被踩得泥濘不堪了,四個人合攻四把長刀齊齊壓上來,阿恆拿槍一擋,膝彎處顫了顫,硬是一步也沒後退,大喝一聲,以一人之力將四個人壓了回去。
周圍圍了好一些看熱鬧的人,滕子珺看見一人不由眼前一亮,急忙招呼:“鎖匠,快過來把這鎖開了。”
那鎖匠剛上前一步,隻覺得背後一陣發涼,步子一頓,一柄長刀從臉側擦著過去,直釘在縣衙的大門上,刀把嗡嗡作響。
阿恆掃了一眼周遭:“今日敢動此門者,死!”
“若是我要動呢?”一道低沉厚重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來,所有人一道抬頭看去,一人騎著一匹汗血寶馬緩緩而來,疾風掠過披風上下翻揚,一身殺伐氣硬是逼得眾人不敢直視。
我呼吸突然難以為繼起來,嗓子沒由來地發緊,埋下頭去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棗紅色的大馬嗒嗒向前,最後在阿恆身前停了下來,熱氣騰騰地打了個響鼻。來人斧劈刀削的眉目間不怒自威,垂眸向下,“逆子,跪下!”
第124章 日暮蒼山遠
阿恆背對著我,我一時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卻看到他拿槍的那隻手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著。不,不只是手,而是整個身子都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我在那些垂死掙扎的動物身上看到過那種狀態,那是一種生死關頭不計後果的孤注一擲,好似下一瞬他就能衝出去,槍挑景行止,走上一條萬劫不複的路。
我抓住門軸撐起身子,握緊拳頭朝門上砸去:“阿恆!阿恆你把門開開!別胡來!”
景行止的目光移過來,隔著一道門與我對視,時隔多年,這位風光煊赫的大將軍依舊鋒芒逼人,隻那一眼,我就渾身上下發起抖來。
阿恆側了側身子,隔斷了我和景行止之間的對視。景行止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阿恆身上,父子之間的對峙看似靜默,卻又像是已經廝殺了數百個回合。
最後景行止開口,“你還是冥頑不靈?”
地上又落了一層薄雪,阿恆的長槍在雪地上劃了一道銀弧,“我答應過要護著他,誓死不渝。”
景行止向後招了招手,兩個黑甲人立即從馬背上下來,這兩人方才騎在馬上還看不出,這一落地立即顯出身形高大來——與阿恆面對面站著,竟比阿恆還高出半個頭來。這兩人全身上下俱是黑甲,只露出一雙像狼一般的眼睛來,胳膊上各纏著一道鎖鏈,盡頭連了一把彎刀,在如此晦暗的天氣裡也難掩鋒芒。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