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那個傳言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傳聞丁一是齊貴妃背著皇上跟侍衛的私生子,也就是李鈺的親弟弟,李鈺再裝作無所謂,真能脫得了乾系嗎?
轉眼就入了夏,接連幾場雨後天氣開始溽熱起來。某天下了朝,景策特地繞到戶部的值房裡問我要不要去看看丁一。
“我?”我愣了下,“我去看他幹嘛?”
“你倒真是心大,”景策笑道,“不是說他當初對你下過狠手嗎?仇人臨死之前,你都不想去看一眼嗎?”
我心口一跳,試探著問:“丁一要被處死了嗎?”
“嗯,”景策捏著指關節點了點頭:“什麽都問不出來,留著也是個禍害,皇上下令賜死了。”
我就知道雖然明面上不審,背地裡也還是要審過一遍的,心裡有個想法也明晰起來:“是皇上讓我去看他的?”
景策沒否認,只是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我跟著景策去了刑部大牢,這地方我不是第一次來,當初審楊鴻飛時也是在這,時隔一年,這地方倒是沒怎麽變過——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暗潮濕,讓人望而卻步。
只不過今天大牢門口還有個熟人,一身招搖的浮光錦,生怕別人認不出他是誰。
我和景策上前行禮,來人正是李鈺,笑著免了我倆的禮,開口道:“景侍郎這大牢裡好生熱鬧啊,小書也是被叫來觀刑的?”
景策衝李鈺點了點頭,“人到齊了,咱們進去吧。”
大牢外面天色晦暗,看樣子還得下雨,大牢裡頭倒是燈火通明。景策打前帶路,李鈺其後,我跟在最後面。跟著景策一路往裡,血腥氣越來越濃,我大概知道景策要把我們帶到什麽地方去了。
刑部大牢的最裡面是刑台,用以拷問人犯,既然是來觀刑的,理應也是在那裡。
臨到地方,景策頓了頓步子,回頭道:“因為之前要問一些事情,所以動了點刑,樣子不太好看,還請兩位見諒。”
我點了點頭,李鈺卻沒理會,徑直就進去了。
盡管早做了準備,看見裡面的情形時我還是忍不住抽了口寒氣。
那個勉強算得上是個人形的東西被緊縛在房間正中的刑架上,垂著頭,看不出來死活。手指缺了幾根,腳趾也有幾根不見的。目之所及露出來的皮膚上沒有一片好肉,有些甚至已經開始爛了,皮肉外翻,隱約能看見裡頭蠕動著的蛆蟲。
聽見動靜,那團東西竟然還能抬起頭來,像是往這邊“看”過來。
只是那副漆黑的眼眶裡已經沒有東西了。
行刑的人想必知道他必死無疑了,所以根本沒打算留情,只為了能從他嘴裡多挖出來點東西,無所不用其極。
伴隨著惡臭撲面而來,我胃裡沒忍住一陣翻湧。景策適時遞給我一方帕子,我摁在口鼻上好半天才止住嘔吐感。
盡管如此,這裡應該也是提前打掃過了,目之所及沒有什麽沾著血肉的刑具,地面上有未乾的水痕,只可惜沒止住的血順著刑架流下來,又把這裡弄髒了。
可再看李鈺,卻好像看不見也聞不到這裡的情形,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靜靜打量著刑架上的人。
那張臉上其實還帶著幾分稚嫩,看著也就是大狗子的年紀,他看不見,只能側著耳朵聽,聽了一會兒沒什麽動靜,又失望地低下了頭——我也說不上來到底是為什麽,我就是從那張臉上讀出了失望的意思。
李鈺恰在此時開了口:“刑部給他定的什麽罪名?”
刑架上的人又猛地抬起頭來,盡管已經沒有眼睛了,卻還是用那兩個窟窿直盯著李鈺的方向,身子抖動,好像要掙脫刑架撲過來。
景策面不改色回道:“謀害皇嗣,罪同謀逆,判凌遲處死,剮三千三百五十七刀”
李鈺好像看不見刑架上的人,低聲笑了笑:“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過了會兒慢慢斂了笑,那雙眼睛與那兩個窟窿隔空對望著:“我只是好奇,他身上還有那麽多地方給你們剮嗎?”
我看見,刑架上那個人笑了起來。
行刑的劊子手已經到了,請示過景策,把刑具一一搬了進來。閃著寒光的刀具被一字擺開,不同的刀用於不同部位的剮刑,其中還有一張漁網狀的東西——凌遲前一千二百刀被稱為魚鱗剮,就是用這張網把人包起來,從漏在外面的皮肉下刀,不傷及要害,卻又痛不欲生。
幾個劊子手一起把丁一身上的衣裳脫了,把那片漁網圍在他身上。丁一其實很瘦,緊緊勒著才能勒出一點東西來,那些受過刑的地方則不然,因為腫脹,被勒出了青白的痕跡,有些地方還流出了摻著膿的血水來。
臨要動刀,卻被李鈺抬手打斷了。
李鈺道:“我奉父皇旨意,問他幾句話。”
景策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李鈺上前幾步,看著丁一問:“代陛下問話,可是二皇子李鈺讓你去行刺四皇子的?”
丁一輕輕提了提唇角,嗓音沙啞:“……回陛下話……不是。”
李鈺面不改色接著問:“在白水城對柳存書用刑的可是你?”
丁一:“是。”
李鈺:“受何人指使?”
丁一搖頭:“無人指使。”
李鈺:“禦史張誠可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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