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懷善指著杜衡手裡的吊錢:“我方才從館室出來,便說那紙怎的少了些,唯恐是我作為農桑館成員沒有看好放在館內的物品,倒是抓了個巧!”
杜衡聞言一怔,遂後不免心下白眼直翻,他穩著氣沒當眾罵人,道:“這只是個誤會,你未免也太武斷了些。可有證據證明那紙是我拿的?”
“交易都被抓了正著!還有什麽可狡辯!眾所周知你家境微寒,進書院前在街市上擺攤做不入流的小生意為生,不改商戶劣性,進了書院卻不受教化!”
這頭話說的難聽,矛頭分明是落在杜衡身上,那前來買紙的書生一樣家境不好,無疑也是被人在眾人面前直戳傷口,簡直無地自容,左右想解釋諸人議論著讓他沒法張口。
偏生孟懷善還不依不撓,生怕不能鬧的書院人盡皆知的地步,早妒忌杜衡多時,被他抓住此事,自是巴不得一棒子將人打死。
杜衡也不是頭一次被孟懷善這麽說了,左右行得正坐得端,不緊不慢道:
“正如孟懷善院友所說,鄙人家中寒微,所以經營著一點小買賣以此供讀。鄙人不認為有點營生供讀是什麽不堪言說之事,在場誰又不是家裡供讀的,家中人的銀錢又是從何而來,自也是靠著營生,為此何來可恥之處?”
“這紙是我從家中來的售賣給院友的,同是書院之友,他需紙,我賣紙,這又何不對,又不是強買強賣。”
諸人聽杜衡一番話,紛紛都覺得很有道理。
孟懷善眼見大夥兒同情起杜衡來,倒是顯得他咄咄逼人了,連忙道:“我們說的是你拿書院的紙賣給他人一事,扯旁的營生做什麽!?你少混淆視聽!”
杜衡應聲:“是啊,既是就事論事說賣紙一事,那你又扯什麽家世寒微,商戶劣性,不是你先扯旁的?”
孟懷善咬牙:“那你把偷紙賣的事情說清楚!”
“我說的很清楚明白了,這紙是我家中帶來,賣給院友的。孟院友這耳力實在叫人擔憂!”
“你少胡謅!那館室裡的紙為何少了?!”
“我怎知。”
這頭僵持不下,一聲沉穩的呵斥聲傳來:“書院之地,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什麽值得你們在此爭論不休!”
圍觀的學生聽見威呵,連忙都低下頭:“夫子。”
跟著夫子前來的還有遊豁,眼見是非之中竟然都是自己熟識的,他連忙問道:“發生什麽了?”
孟懷善自覺救星來了,趕緊到遊豁跟前,隻巴不得戳破杜衡素日在師兄面前裝的良善的面具:“杜衡把館長今日放在館室的紙私拿出來賣給院友,自謀錢財,被我當場抓住了!他此番還在狡辯不肯認下!”
遊豁看了杜衡一眼:“可是說的午時我和他一道搬過去的紙?”
“正是!”
遊豁道:“那紙少了是我上課前取了一疊出來拿給了向夫子,抄手走廊張表文章用的上,何來杜衡偷拿賣給旁人一說?現在那疊紙怕是都還在向夫子的桌上呢。”
孟懷善一聽這話當時就懵了:“是,是館長取了去......”
眼見事情大白,被眾人看了一場熱鬧的書生忽而提起衣衫楷起眼睛來:“杜衡院友以同窗之誼願以低價售賣紙張於我們這等家境寒微之人,自帶了家中的紙相售,何等友善,不想要被孟院友用醃臢之詞栽誣一場。”
“原是個誤會也就罷了,可孟院友未免也太強詞奪理了些,張口閉口責罵人寒微品性惡劣,瞧不起我們這等貧寒書生,實在是叫人在書院之中無地自容。幸而是有遊師兄當面澄清,否則我們當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那買紙的書生是今年才進來的學生,年紀本來就不大,這般哭啼沒讓人覺得失了男子氣概,反倒是讓人覺得實在是受了大委屈。
圍觀的書生見狀,心中頗為過意不去,又見聲淚俱下,連忙出言寬慰。
孟懷善一時間更是手足無措:“我絕非是瞧不起家境寒微書生的意思,只是,只是......實乃誤會一場。”
杜衡默默道:“什麽意思那麽多雙眼睛,那麽多隻耳朵都聽得清楚明白。”
夫子見狀斥責了一聲胡鬧:“孟懷善,你好歹也已經是個童生了,再過幾個月的時間又要下場院試的人,怎的一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
孟懷善膚色偏黑,此時被當眾斥責臉也漲的發紅,趕緊道:“是學生的錯,學生武斷誤會了杜衡院友,實乃是對不住。”
“你以為只是誤會了院友,今下還能告歉一場,求得他人原諒即可。可以小見大,既都是決意科考之人,那便是做著長遠打算來時為官做宰。今時可以衝動冒失未查明事情真相原委便匆匆誤會了院友,難保來時做了官不會冤了良民!朝廷難道容得下此番為官之人?!他時你是要同陛下告歉,還是同黎民百姓告歉?又是人人都能原諒你的過失?”
孟懷善被問的啞口無言,一雙雙眼睛看過來,又豈是無地自容那麽簡單,隻覺得今日已經把在書院裡苦心維持起來的面皮一夕之間全數都給丟了個乾淨,悔恨起方才招呼那麽多人來看什麽熱鬧。
他唯唯諾諾的想縮到地縫去,可哪裡又有地縫容得下他鑽。
“你到我室中去,今日便要好好教導你一番為人處世,這些時月的禮怕是全白教了。”
事情鬧了一場,孟懷善被勒令在諸人面前同杜衡和買紙的書生鄭重告歉了一番,這才被夫子領走再去教訓,所有看熱鬧的人都被集中訓斥了幾句,方才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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