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不明所以,但念著玄明君給的報酬,還是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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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碧綠的葡萄藤爬滿了架子,錯落交纏,葉尖尖上泛起一點微秋黃。
轉眼已是立秋了。
沈修遠斜倚在悟石邊上,指尖撥弄著一枚精致小巧的銀色劍魂。
素白衣袍被長風拂起,輕柔地翻飛著,幾乎與巨石融為一體。烏黑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上,仿佛流淌在白玉硯台上的墨汁。
“去!”他輕喝道。
劍魂頓時一震,刹那化作流光,所過之處皆覆薄霜,冰花綻放,寸寸爬上松柏又轉眼消融,留下一縷久久不散的徹寒之氣。
劍隨心動,沈修遠不必看也知道,山道的結界被劃出了一道裂隙。
他垂著眸子,神色晦暗不明。
最近總是想起凌卻塵臨走前那晚說的話。
“師尊會在這裡等我回來嗎?”
……會吧。
畢竟吃了人家這麽多絕品丹藥。
沈修遠望天。
喚醒劍魂後,自己算是有了那麽一點兒自保之力,留下來靜觀其變也無妨。再說……再說多留一段時日或許還可以蹭到什麽天材地寶,早點讓自己恢復到金丹期,重新擁有讓劍魂實質化的修為,也不失為……不失為什麽呢?
沈師尊找借口找到詞窮。
他不是很想承認自己對一個便宜徒弟心軟了。
許久,他摸了摸腰間的儲物袋,輕歎了口氣,抬手召回劍魂,慢慢悠悠地往菜地澆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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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卻塵是一個月後回來的。
水雲台的委托很早就辦完了,但在回程途中,杜若不知哪搭錯了根筋,非要拖著自己一塊兒去棄亂谷探個究竟,便又耽擱了一個月。
不過也並非全無收獲。
棄亂谷繁盛的雜草不知為何竟變得焦枯衰敗,像是遭遇了極煞之物的摧殘。循著痕跡過去,便順藤摸瓜地找到了一處隱秘山洞,地上還躺著斷成兩截的棺材板。
棺材、鎖鏈、符咒……
凌卻塵目光一寸寸掃過洞內,隱約明白過來沈修遠為何會有小痣和梅花刺青。
他喚過道青幾聲師尊,自然也學過一點魔修的東西,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還魂邪術所留下的痕跡。
當年道青死後,不僅很倒霉地被魔修盜走了屍體,還被藏在這個犄角旮旯裡煉製成了容器。而沈修遠十有八九就是那個魔修。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莫名覺得有些失望,好像珍藏了許久的琉璃珠子突然變成粗糙礫石,褪去神秘之後的真實乏味得令人厭倦。
杜若蹲在棺材邊,掩著鼻子道:“好重的煞氣,不過這臭味和那家夥身上的如出一轍,不會有錯,他肯定是從這裡出去的。”
“是還魂術。”
“啊?”
名門正派出身的大師兄並不曉得這是個什麽術法,於是凌卻塵簡單地解釋了兩句,然後拽著吱哇亂叫的杜若走出山洞,“轟”地一劍連洞帶棺材全都毀了個乾乾淨淨。
杜若聲音都喊劈叉了:“這可是鐵證!你瘋了——!?”
凌卻塵松開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麽鐵證?你看見了?”
杜若:“???”
杜若嚷嚷道:“那魔修絕非善類!他定是生前壞事做盡,害怕哪天被仙鼎盟惦記上,所以才會想到用這樣陰損的法子,給自己留條後路!而且他找誰不好,偏偏佔了你師父的軀殼借屍還魂,又剛好被我撞見,這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八成有所圖謀,你還要留他在身邊,卻塵,聽師哥一句勸——”
“誰是你師弟?”
“師父他老人家一直心心念念想收你做親傳,”杜若努力擠出一滴眼淚,淒淒切切道,“可你這樣執迷不悟,養虎為患,我怕等不到你回心轉意拜入白鳳道那天了,先過把癮。這點便宜也要計較?”
“先前你偷偷恐嚇他,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放屁!”杜若跳起來,“我沒有!我甚至還辛辛苦苦幫你搭完了葡萄架子!”
“那多謝。”凌卻塵道,“等回了白鳳道,請你在山下吃一碗臊子面。”
“咱倆都辟谷多少年了!沒點誠意。”杜若笑罵道,“難道你還吃?”
凌卻塵想起那杓香甜軟糯的酒釀圓子,沒接茬,隻轉身道:“回去了。”
“等等等等,”杜若追上來,勾住他的肩背親親熱熱道,“跟師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不會真被那魔修給迷住了吧?那可是魔修啊。”
“再胡說,把你舌頭割了。”
杜若委委屈屈地縮回了手,然後接到了一個丟過來的錦袋。
“這是什麽?”他從裡面抽出一條柔韌的墨色緞帶,兩頭連著精巧的烏金鎖扣,“金蠶天絲緞?喲,禁製法器,什麽時候買的?看樣子品階還相當高,這下那魔修有的苦頭吃了。早拿出來嘛,我還以為你真鬼迷心竅了。不過這要是纏在手腕上,呃……是不是長了點?”
杜若比劃兩下,陷入沉思。須臾,他恍然:“扣在脖子上的?”
“看夠了便還我。”
“還你還你。”
杜若一顆提吊的心放回了肚子裡,高高興興地拉著他一路遊山玩水,優哉遊哉地回了白鳳道,甚至賞臉在山下吃了一碗臊子面。
吃完面,又說要去給師弟師妹們買松子糖和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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