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嶠卻搖搖頭, 坐下來細說。
“我們去了一隊人,扮成行商隊伍,若是探到有價值的情報,會遣人往回報。可現下只有兩隻信鴿飛回,帶的密信內容都一樣。信箋小,能寫的不多, 隻說他們全被封在楊廬城。余下的,就是剛才那句——工墜樓治無效, 亡。看樣子,是真無法出城。”
信鴿負重小, 回程期間的不可控因素很多, 通常輕易不會使用。便是有緊急消息需要盡快傳遞, 也是信鴿在前、信使隨後。然而現下只有信鴿飛回, 說明整隊人都動不了。
薛明芳問:“是走水路去嗎?”
謝煐點頭:“先前戶部往下發加急文書, 讓沿途幾處地方先籌糧籌物資。信使順道探過, 水路已經恢復通暢。”
薛明芳低頭點著手指算數:“由安陽自運河入黃河,順水而下進青州,至州治所在, 順利的話大約十一二日。平王是五月十五走的, 中途停靠幾次,大約十五六日能到, 也就是六月初。算上鴿子回程時日……工部那人豈不是剛到地方就出事?”
張嶠更正他:“倒也未必。工部是去看河工, 不管賑災事宜, 可以不用跟著平王的隊伍, 自己先行。況且,信既然從楊廬城發出,那人應當也是在楊廬出的事。平王一行人下去賑災,該是先到州治停留,離楊廬還有段距離。這說明,至少路上兩邊就分開了。”
謝煐沉吟道:“楊廬是青淄縣縣治,青淄是四個受災縣中情形最嚴重的,看河工先往青淄去是正常。”
賀蘭和不解:“可楊廬為什麽封了呢?若說城外災民聚急,那通常是攔著不讓進城,怎會連出城都不行。”
懷傷已是蹙起眉:“工部的人才到不久就出事,這場災,多半是因人禍而起。而一縣縣治封城,無非兩個原因:其一,出了反軍;其二,出現時疫。”
張嶠接道:“若是出現大規模反叛,甚至到了需要封城的地步,我們的人應當不會沒聽到一點風聲。所以……”
懷傷點點頭:“很可能別處已有疫情蔓延開,青淄知縣恐受波及,才封城禁止出入。這類事情,民間的消息流傳速度,自然比不上官府。”
謝煐對張嶠道:“再派一隊前往探查,著重探查反叛與時疫方面的消息。”
張嶠應是,起身剛要走,又被謝煐叫住。
謝煐補充:“若是探到確切消息,至少留一人在州治。”
張嶠一愣,隨既蹙起眉,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麽,應聲去安排。
薛明芳也拉著賀蘭和起身道:“阿爺好像有幾個舊部在那邊,我回去和阿爺說說,看能不能去信打探到點什麽。”
等他們二人也走了,白殊和謝煐才向懷傷行禮離開,慢慢走向前院。
從剛才消息中分析出的結果有些沉重,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走出一段,白殊才道:“若是真起時疫,天子是否會讓殿下前往?”
謝煐搖下頭:“災後常有疫,戶部先前也將此考慮在內,籌備物資中便有不少草藥。若只是尋常程度,循例治疫即可。”
白殊轉眼瞥他一眼:“殿下適才讓第二隊留人在那邊,該也是做好了要過去的準備。”
從時間上看,若是青州真發生大范圍時疫,需要朝廷增派人手,那前往青州的第二撥人,出發時間差不多正是第二隊探子要往回送信的時候,雙方很可能會在路上錯過。
謝煐沉默一瞬,才若無其事地道:“有備無患而已。”
說話間,兩人路過東宮衛的營地。如今惡月已過,可以破土動工,營地裡許多人正在熱火朝天地建房。有了水泥,預計不出三個月,所有人就都能住進屋,這還是因為水泥生產速度有限。
白殊停下腳步,看著那邊熱鬧的聲勢,輕聲說:“若是殿下能去青州,或許可以把水泥也傳過去。聽說那邊水患頻發,築堤修壩都可用上。”
謝煐原本也在看那頭,聽到這話便轉過目光,凝視著白殊不語。
白殊覺察到了,回看向他,奇道:“不對嗎?”
謝煐收回視線,繼續緩步向前走,一邊道:“齊地自古庶富,然……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將水泥傳過去,我也說不好百姓會過得更好還是更差。”
白殊一愣,隨既若有所思地跟上去。
謝煐突然想到什麽,轉頭對白殊道:“若我真被派往青州,你無需一同前往。”
白殊抬眼瞥過去,唇角跟著揚起:“若真讓你去,你以為天子能同意我不跟著?他強逼我們成婚的理由,可是那則讖語。”
謝煐蹙起眉頭:“那你中途裝病,我找一處安置你。”
若真是凶險到能讓嘉禧帝派出謝煐的時疫,以白殊這病弱的身子,去了簡直與送死無異。
白殊卻是笑得更溫和些:“殿下可知,治疫分為治與防,兩者得並重。”
謝煐道:“自然,歷來治疫,皆要隔離患者。”
白殊續道:“每一種時疫,皆因不同的邪物侵入人體。而那些邪物的傳播途徑,又各有不同。
“比如說,民間談之色變的疙瘩瘟,致病邪物多出自鼠,跳蚤咬過鼠再咬人,人便會染上。因此需要除鼠、除跳蚤,才能有效阻斷疫病傳播。
“此外,若是接觸帶有邪物的分泌物,或是誤食染沾邪物的東西,也會傳染上,所以照顧患者的人須要格外注意。但只要這些方面都能顧周全,也就不會被傳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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