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有的愛,他淪陷下去的根源,不過是一個長孫玄。
其實長孫玄已經三天沒來過丞相府了。
方正清知道他很忙,每次在朝堂上擦肩而過時,猝然撞進長孫玄揉著溫柔碎光的眼睛裡時,他都心下一軟,爾後不知如何開口叫住他。
他的馬車堪堪停在淮南王府門前時,掀開簾子還沒見著淮南王府的大門,就先與慕容府門口站著的慕容賢四目相對了。
“丞相大人?”慕容賢遠遠地抬手行禮,語氣中帶著疑惑。
他一張臉上鋪滿了鵝毛大的雪片,方正清見他行色匆匆,不由開口問:“慕容大人,怎麽了?”
慕容賢也是一驚,反問道:“丞相大人,您還不知道嗎?邊關戰事有變!”
方正清再顧不得自己的事,拉著慕容賢上了車,吩咐車夫在雪中艱難朝皇宮行去。
“早上的戰報不還好好的嗎?”
杜央這一去,牽著的是京城眾官員的心神,每每一有動靜,都會及時布告。
慕容賢滿臉急色,蒼老的臉上皺紋更是結成一團,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來。
“皇上說他不信任其他人,隻讓人通知了丞相大人和老臣。”
方正清皺眉,這麽一看,恐怕是件大事,顯然慕容賢也不知道戰報的內容。
等到了禦書房,長孫霖早就候在那,直接扔出了一張戰報來。
“這?怎麽會這樣?”方正清和慕容賢皆是滿眼懼震驚。
長孫霖的眼眶紅了一圈,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現在大雪封山,消息滯塞,上面說的情況此刻恐怕會更加嚴重。”
慕容賢驚駭,“可是,這信中寫的鬼方養的‘怪物’到底是什麽東西?”
長孫霖搖頭,“朕只知道,這種殺不死的怪物刀槍不入,邢台恐怕要失守了。”
方正清心中卻是有數的,這種殺不死的怪物,他不止見過一次。
但截至到現在,他一直以為怪物只是通天閣豢養的殺手,並且只是服務於通天閣,實驗並沒有完全成功,怎麽會突然在千裡之外的鬼方軍隊中出現?
而且,這些殺手一直想要他的命,似乎某一天又突然失蹤了。
那一天的契機點……
對了,是長孫玄帶他去文業廟的那一天失蹤的。
文業廟的事,大理寺隻查到窮酸百姓蠱惑有錢人家小姐私奔,最終害了她們的命為止。
長孫玄的人將那群裝有蠱蟲,最終會刻有他二人姓名的木偶搜羅走了,一個也沒留下。
他直覺鬼方軍隊中出現的怪物和長孫玄有關系……
“丞相?”長孫霖見他鮮少的發呆,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方正清眨了眨眼,沉聲道:“鬼方軍隊雖然有怪物加盟,但想必技術不成熟,不然也不會攻了這麽久也沒攻下邢台。加上邢台易守難攻,杜央帶去的三萬增援和物資足以抵抗一段時日。”
“馬上從附近的臨安增派援軍吧。”慕容賢篤定道:“邢台不能丟。”
選擇從臨安調兵,也是考慮到臨安是軍事重鎮,即使抽掉一部分,也不至於弱到令其他勢力虎視眈眈。
但選擇從臨安調兵,其實也是暫解燃眉之急,誰都不知道他們做的是不是無謂的犧牲,畢竟他們連對手的真容都摸不清。
方正清抿了抿唇,也點頭讚同了。
長孫霖稚嫩的小臉上倦容不消,只是苦笑道:“希望他們能撐到援軍抵到。”
三人默契地沉默了,這件消息決不能傳出去,一旦傳出去,除了會弄得人心惶惶,起不到任何作用。
結束議事時,長孫霖已經很是疲憊,但他極為自律,竟還想著要向慕容賢匯報昨日所作的功課,方正清隻好自己離開了。
此時,宮殿外挑起了宮燈,雪絲毫不見停歇,夜幕將天地模糊成一片。但好在堆積的雪反射回來,除了行步艱難外,視線竟不受阻。
途經禦花園時,可能是因為懷孕的緣故,方正清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疲憊。
他鼻尖聞得一陣梅花的芳香,不由得抬頭及目望去,看見一塘殘荷中央的亭中央亮著幾盞燈,隨即耳邊又傳來幾聲琴音繞耳。
他頓下腳步,靜靜地望著,亭子四周似乎被簾子蒙上了,只能看出幾個模糊人影來。
他笑了一聲,道:“誰這麽有閑情逸致,冬日在此撫琴賞雪?”
原本只是隨意說了一句,但宮女卻抖著身子回答:“啟稟丞相,那是太后。”
方正清並不意外地挑眉,后宮中女眷本就不多,皇上年紀尚幼,不能納妃,因此宮中隻住了太后和幾個太妃。
幾個太妃實則沒有子嗣,或是子嗣早夭,每日關在寢宮吃齋茹素,造成了太后一家獨大的局面……
方正清搖搖頭,這后宮密事過多,遇上太后養男寵這等事,他一向能避就避,也好討一個清閑。
只要不禍及國家根本,他都只是皺眉搖頭就算過了。
他正準備抬腳往前行去,卻見亭中簾子被風吹開一角,望見其中閃出一個人影來。
“別動!”方正清喚住宮女,低頭將她手中提著的燈吹滅了,拉著她躲進一方假石後面。
他幾乎是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看著亭子。
其實他離得不遠,若是放在平時,以長孫玄的功底一定能察覺,但今日呼嘯的風甚是喧鬧,灌入耳膜遮住世間所有細碎的聲響。
Top